我好想你。

两个人一并在灵位前立了一会儿,就去旁边的罗汉床上落了座。夏云姒亲手沏了茶来,和他一起边出神边饮,眼泪不知不觉就被氤氲的热气牵了下来。

入宫至今,她的喜怒哀乐皆是算计,但现下的眼泪是真的,是情不自禁的。

就像她在姐姐面前的时候,想哭想笑都从来忍不住,也没必要去忍。

贺玄时听到抽噎蓦然回神,看一看她,略有些慌:“……阿姒。”

“别哭。”

他想哄一哄她,但不知道该如何做,想找块帕子也没处去找,因为这殿里虽处处保留着原貌,但衣裳首饰一类近身使用的东西都早已随着皇后下了葬,余下的一部分也已交由专门的宫人妥善保管起来。

慌乱片刻,他离座蹲到她面前,声音尽量放得轻缓:“阿姒,别哭。今天过年,你姐姐见你这样要难过的。”

她哽咽点头:“我知道……”尽量地去忍,眼泪却还是又落了好几颗。

短暂的迟疑后,他抬手用拇指给她抹了抹泪。

他自幼练习骑射,拇指上有薄薄的茧子,蹭在她细腻的脸颊上,摩挲得沙痒。

这样的温柔是兄长照顾妹妹的样子,但许是因为二人的身份放在这里,又平添了些说不出的暧昧。

夏云姒稍稍一避,自己胡乱抹了一把,局促道:“我不哭了。”

摸出身上帕子又仔细擦了擦,她终于忍住了眼泪。几许残存的泪珠还挂在羽睫上,她怯怯地看一看他:“姐夫别笑话我。”

他酸楚一笑:“怎么会。”

夏云姒垂下头,又抽噎了多时,哭劲儿才算全然消散。

这样的情不自禁倒带来了个好处。

她原还在斟酌离开椒房宫时说些什么才能顺理成章地让他送她回庆玉宫,经此一哭,二人往外走时他便主动开了口:“朕送你回去。”

她自没有拒绝,二人如来时一样,再度静静地走上宫道。

庆玉宫离椒房宫并不算太远,片刻就到了。入得宫门,有乐声曲声渐渐入耳,夏云姒自一开始就听到了,却只做未闻。

不多时,经过了周妙所住的存芳阁。

歌声慢慢清晰,女子歌喉曼妙,筝声笛声轻快,任谁也会禁不住望上一眼。

这一抬眼,便可见存芳阁院门并未关紧,左边的阖着,右边的半扇开着。

开着的这半扇里,恰能见到厢房窗纸上映出的起舞倩影。

乐声曲声合着这层朦胧更添美感,除此之外又依稀可闻一些笑谈,令这画面并不凄清,反有过年时该有的喜庆。

夏云姒露出讶色:“宫正司那边没查出结果,虽说结了案,周妹妹也还没能解了禁足。我还怕她这般过年要不痛快,她倒能自己寻乐。”

说话间一舞终了,房中倏然响起一片掌声。

有人开始说话,他们这才得以分辨出原来这笑谈的、鼓掌的,都是周妙身边的宫人:“娘子跳得真美!”

夏云姒状似诧异地轻吸口气,又道:“原还道是传了歌舞姬来……臣妾都不知她还有这样的本事!”

说罢抬眸去看贺玄时,他仿佛没听到她后面那句话,皱了皱眉,只说:“原也无人觉得钩吻之事当真是她所为,宫正司既没查出结果,自当解了她的禁足才是。”

她抿一抿唇:“禁足的旨是姐夫亲自下的,想来他们不敢自己做主。”

“却也没人来禀朕一声。”他轻声冷笑,“宫正司近来着实懈怠。”

说罢倒也没有进院,与她继续往朝露轩去了。今晚是除夕,该是他留宿椒房宫的日子,自佳惠皇后离世后,这晚他便都自己过,从来也不翻牌子。

不过翌日一早,紫宸殿中便传下旨意,解了周妙的禁足,并位晋美人以表安抚。

夏云姒对此并不意外。

她确实算不上知道周妙的“本事”,因为她既没看过,也没听周妙主动说过。

只是在她初见周妙的时候,她就觉周妙身姿远胜大多女子,像是练过舞的模样。

所以在思量如何帮周妙复宠时,她意有所指地提了一句:“汉时有赵飞燕善作掌上舞,妹妹也有自己的本事,别浪费了。”

周妙当时满目讶然,不知她是如何知晓的,转而又面色通红:“这……这怎么好,那样的以色侍君王,我做不来的!”

夏云姒不禁觉得好笑,惊异于她的这份天真单纯。

都已入了宫了,又想得宠,何必还在乎是否以色侍君王呢?

于是她没多劝半句,只让她自己拿主意。两三日的工夫,周妙果然自己想通了,求她继续相助。

这般好看的倩影,皇帝自然会喜欢的。

问鼎宫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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