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炉端烧小店的时候,两人都愣了一下。

进店的时候,天空里还飘着蒙蒙细雨,一顿酒喝下来外面好像已经入冬了,屋顶和路面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眼下分明是初夏,怎么可能有雪?

路明非踢了踢那层薄薄的积雪,明白了,那不是积雪而是冰雹,夏季气温高湿度大,暖湿气流迅速升冷却,会变成冰雹。只不过这些冰雹太过细小,让人有降雪的错觉。

刚从店里喝酒出来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流露出惊喜的表情,衣着时尚的女孩们欢喜地尖叫着,跳洒满冰雹的小路,起起落落的短裙下露出光洁修长的双腿。男孩们跟去,拉着她们的手以免她们摔倒,他们在虚假的雪拥抱。

乌鸦响亮地吹起口哨,惹来男孩不悦的瞪视,在感觉乌鸦可能是黑道成员之后,男孩急忙拉着女孩离开了。

“活着真挺好的对不对?”乌鸦望着他们的背影幽幽地说,“还有长腿细腰的女孩子呢,别轻易放弃啊路君。”

“嗯。”

“算要死也不能轻易放弃,不能在逃亡的路被人一枪打死,要杀回去,要死得堂堂正正,墓碑要有自己的名字。”

“嗯。”

“每个男人都该在死前重走一遍自己年轻时的路,”乌鸦,或者说佐伯龙治,眺望着茫茫雪霰的城市,那对因酒精而浑浊的瞳孔忽然清晰了起来,“那会是一场最有意义的葬礼。”

黑暗,诺诺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坐在黑暗里,双手抱着膝盖,深呼吸,试着平复心境。

连续逃亡了一个月之后,她的睡眠变得很浅,轻微的异响会吵醒她。这次醒来却不是因为什么异响,而是做了一个怪的梦。

逃亡的路她也做梦,有时候是自己在弥漫着浓雾的小巷子里狂奔,后面的脚步声逼近,有时候是梦见自己还在卡塞尔学院或者金色鸢尾花学院课,岁月静好,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那些梦都能解释,但今夜这个梦很怪,她梦见自己穿着日本巫女的服饰,手捧一支蜡烛,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在雪走进这间神社,道路两旁站着大群的人,那些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寂静无声。

像是一场隆重的法事,又像是一场葬礼……难道是因为住在神社里,所以会做这种怪梦?

旁边传来轻微的鼾声,楚子航睡得正熟。

诺诺悄无声息地爬出被窝,披一件挡风的外衣,推开门,想要出去透透气,忽然惊呆了。

湿润的冷风扑面而来,漫天飘雪,整个世界都是白色的。

没来由的喜悦涌心头,诺诺披神社给准备的羽织,踩木屐,踢踢踏踏地走进庭院,石板路都是新雪,木屐留下一串印子。

神官们大概都睡了,庭院一个人影都看不到,道边的石灯笼里点着油灯,每走几步有一团暖暖的光。

诺诺信步而行,望着茫茫的飞雪,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经历过那么长时间的逃亡,心里总是绷着一根弦,哪怕是到了这座神社,她也在枕边放着装满子弹的9。

但是今晚下雪了,大雪像是有种特殊的魔力,能把这座寂静的山神社和外界完全地隔绝开来,此刻她完全不去想忽然有追捕者从天而降,她想在这座神社里走走停停,像个来日本观光的女孩。

虽然到处看不到人,可神社里到处有光,佛前的香油盏里有光,厨房的老式炉灶里有火,诺诺甚至找到了几个冷冻鸡翅,拿锡纸包好了丢进炉灶里,烤完喷香流油。

她咬着鸡骨头走在屋檐下,这是她最喜欢的旅行方式,一个人走走停停,看到想留步的地方留步,点一杯酒或者饮料,静静地坐一个下午。

没有时间表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像是鱼在海里,飞鸟在天。

走廊的尽头,一间房间虚掩着门。诺诺有点诧异,因为走到这里她闻到了女孩子身的味道。不是香水味,是那种女孩身天然的味道,感觉有个女孩不久前刚从这条走廊走过。

诺诺信手推开门,果然是女孩子的房间,打扫得很干净,家具很古意,台案摆着罩水红色纱罩的烛台,床边一个立式的衣架,面挂着一套红白相间的巫女服饰,白色的长衣,绯色的袴。

这间神社里居然是住有巫女的,可来的时候迎接的却只有一群年轻的男性神官。

整间屋子里都弥漫着那种好闻的、女孩子的味道,住在这里的女孩子似乎刚刚出门去了。诺诺没来由地想跟住在这里的女孩认识一下,也没想这样推门进入别人的卧室是不是失礼。

她在屋子里走动,好地观察这间和式的卧室,这里确实很温馨,却又有点太过清心寡欲,不知道住在这里的女孩会不会觉得寂寞。

最后她停在了那身巫女服前,那真是一身很好看的衣服,剪裁精细用料考究,却连一点多余的装饰都没有,映着灯火,白衣流动着少女肌肤般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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