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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醒来的时候,楚子航正贴着包厢的门倒立,任凭火车摇晃,这家伙挺立如松。
路明非竖个大拇指就懒得理他了,见惯不惊。他拉开老式的丝绒窗帘往外看去,已经不是离开莫斯科时那般白雪皑皑的景象了,他们正穿越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参天巨木在铁轨的两侧立起高墙,阳光的碎片星星点点落在窗上,莫名其妙地令人心安,仿佛疏离了世界,也疏离了各种各样的烦恼。
他们离开莫斯科,沿着西伯利亚大铁路一路向东南方行进,越过号称“欧亚之门”的乌拉尔山,现在已经奔行在被称作”西伯利亚”的土地上了。
西伯利亚并不像路明非想的那样苍白荒芜,相反,透着巨大的生机和活力,经常能看到小鹿的影子在树间一闪而过,湖上白鸥追逐着鱼群飞翔,山形柔和如少女的脊背。
时值晚秋,根据山上的植被不同,山色从墨绿到苍黄,斑驳而绚烂,仿佛巨匠的笔触。
咚咚咚,包厢的门被敲响了,楚子航无声无息地翻身而立,手藏在背后握住插在那里的短弧刀。
虽然还没有恢复记忆,但这家伙越来越像真正的自己了,始终绷紧如弓弦,像是从没有一刻松弛。
“先生们,早餐时间。”布宁在门外捏着腔调说话,像是上了年纪的管家。
路明非一个眼神,楚子航已经把刀收好了。两人以大梦初醒的慵懒模样打开门,镀银的早餐小车停在门口,布宁靠在走道边抽着烟斗,嘴角带着江湖老混子的专属笑容。
经典的俄式早餐,薄煎饼、脆黄瓜、涂满蓝莓酱的切片面包,还有永远不会缺席的煎红肠。要说有什么特别,就是be鲟鱼子酱。这价比黄金的食材,只产在年龄六0岁以上的白鲟的肚子里,每生产一箱鱼子酱,就要杀死一条白鲟,即使在顶级餐厅里,厨师也只是在菜上点缀上有限的几粒,整张餐桌因几粒鱼子酱而熠熠生辉。可在布宁的列车上,这东西不限量供应。路明非和楚子航把这东西当作酱豆腐,抹在面包上吃。
“还有三个小时路程到贝加尔湖港,结冰之前风景不错,可以下车看看。”布宁送完餐车之后,继续靠在门框上抽烟。
路明非微微一愣,居然快到贝加尔湖了。这个他自小就在地理课本中学过的地名,马上就要出现在他眼前了。
想来这些年他也闯荡过不少地方,经历过风风雨雨,见过这个世界的很多角落,很多人应该会羡慕他的人生,可他却算不清值不值得。当初诺诺为他打开了这条奇怪的路,让他自己选择走不走,如果回到那个时间点,他是会再度选择这条华丽、惊险但疲惫的路,还是甘愿退后一步,在那座小城市混吃等死,连去趟新马泰都是人生中难得的记忆。
他放下手中的面包,转过头,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大湖,一只黑鸢正如电光般掠过湖面,利爪划出一道涟漪,抓起了一条肥硕的大鱼。
“西伯利亚其实是蒙古语,意思是宁静之地。”布宁的语气舒缓悠长。
“名字起得真好。”路明非由衷地说。
“早在公元前,你们中国人就探索过这里,最前端可能
一直到达北冰洋。神异经中说,北方有层冰万里,厚百丈有溪鼠在冰下土中,其形如鼠,食冰草,肉重千斤,可以作脯。”
路明非想了想,“海豹?”
布宁笑笑,“更可能是说海象,海豹的体重不够。那时候它真的是片宁静的土地。金帐汗国控制了西伯利亚之后,派人去四方考察,他们宣称找到了遍地白银的银谷,还有日不落之山。”
“北极圈的极昼?”
布宁点点头,“再后来它从金帐汗国里分裂出来,成了失必尔汗国。1六世纪末,库楚汗战败逃亡,失必尔汗国才被莫斯科公国吞并。”
路明非一时间神游万里,游荡在那片古老的“宁静之地”上。它由层冰万里构成,有永远不会落日的山,还有满地是白银的山谷,寒冷宁静,遗世独立。
“在前面的小站我们会停车更换牵引车头,先生们可以考虑下车透透气。”布宁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听说昨晚皇女殿下包下了整个餐车请路先生用餐?”
但那闪烁的眼神似乎说明他亲自来送早餐就是为了问这事的。
路明非愣了一下。倒不是有什么秘密不能说,而是委实说没啥可说的。
这一路上,三餐都是由服务生送到包厢里,可昨天傍晚,服务生只送了楚子航的晚餐来,并请路明非前往餐车跟皇女殿下共进晚餐。
走进餐厅的那一刻,路明非吃了一惊,诺大的餐车空荡荡的,就只有一张餐桌上铺着白色的亚麻桌布,点着蜡烛。
零静静地坐在烛光里等他,穿着一件蕾丝花边的白色丝绸衬衣,下面是一条驼色的长裙和同色的高跟鞋,白金色的长发梳成辫子又在头顶盘起来。倒也不是说穿得多么隆重,但看得出是刻意地修饰了一下。路明非的第一感觉不是好美好仙,而是酒无好酒宴无好宴,皇女殿下这是要图穷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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