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秦大贺说,“我没有您那样的胸怀,我只是想救自己。”
“救自己?好好工作难道不是救自己吗?如果你工作努力一些,勤勉一些,你的思想就不会乱,你的家庭也不会乱,你的经济也不会乱,你就不会像现在一样让你的家人为你心碎,也不会落魄到这种穷困潦倒的地步!”刘不言说。
“可是工作救不了我的灵魂,尤其是会计工作。”秦大贺说,“我曾经想过到清泉以后努力工作,我也想过把自己的后半生奉献给清泉集团,但是我却失败了。我是败于我自己,因为我无法欺骗自己的梦。除了谋生以外,会计工作不能带给我带来快乐和激情,当然你也可以说——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的工作是快乐和富于激情的!但我和别人不同的是,我还有一个未死的梦,这个梦一直在我耳边喃喃私语,让我焦虑不安。如果只是谋生,我焦虑的灵魂就无法上岸,我就无法找到我人生的意义。苏格拉底不是说过‘没有经过省察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吗?”
“大家都这么过的呀!”张春风说,“有几个人会去想什么人生的意义?”
“可是我不行。”秦大贺突然想起严慧琳在香山上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如果没有爱,只是以‘过日子’的方式度过了一生,那活人和死人又有什么区别?来到这个世上走一趟和没来到的世上又有什么区别?”
“爱?”郭良庸说,“我听出来了,你和刘总的梦还是有区别的:刘总考虑的更多的是‘责任’,他创办清泉集团是出于对父老乡亲的责任,他想办文学网站是出于对国家和民族未来的责任;而你呢,刚好与刘总相反,你是逃避责任,你是对抗责任,你谈‘爱’,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在回忆母亲舒适温暖的怀抱,你只是用幻想来慰藉自己娇嫩又容易受伤的灵魂。是不是?”
郭良庸一下子点破了秦大贺的症结,秦大贺语塞了,他嘴唇动了几下,但却没有说出话来。
张春风看了郭良庸一眼,又看了秦大贺一眼,他说:“关于爱与责任的事情,我也是想过这个问题的。通常人们会把爱和责任放在一起,认为爱必然意味着责任,而责任也必然代表着爱,但是也有例外的情况,有的时候爱也会和责任分开,甚至和责任敌对。我举个例子:大禹治水时三过家门而不入,他没有尽到父亲和丈夫的责任,但你能说他不爱自己的家人吗?不是的,他是因为更大的责任而放弃对家人的小责任的;我还可以举另外一个例子:艺术家为了追求美而放弃对家庭的责任,比如温森特·梵高,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不是一个合格的爱人和丈夫,甚至可以说不是一个合格的人,但他却创造和成就了灿烂的艺术;再比如弗里德里希·尼采,他把伦理和道德一脚踹开,站在了善恶的彼岸,但他却张扬起了另一面旗帜——那就是个性与审美。有的时候,爱与责任就是矛盾的,人们不得不为一方面而舍弃另一方面。而且,即使是互相矛盾的爱与责任也有可能互相转化,爱即责任,责任即爱。我们不能随便说爱和责任谁对谁错!”
“那么秦大贺的‘爱’属于哪一种?”郭良庸问张春风,“是美还是艺术?”
“当然既是美又是艺术!”张春风说:“我以前还以为秦大贺只是想写小说挣钱,或者当个网红赚取名利,但是我后来仔仔细细地想了他这件事。依我对他的了解,我猜他可能是因为离婚这件事受了刺激,他从婚姻中突然解脱,就想追求自我,追求他的艺术梦想。他和我从上中学起就经常谈论梦想和理想,但我们却没有机会去为梦想和理想做点什么,而现在他离婚了,他觉得这是天赐的一次寻梦的机会。大贺你说,是不是这样?”
秦大贺沉思良久,他在想刘不言、郭良庸和张春风的话。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
“如果让我做一个像梵高或者尼采那样纯粹的艺术家,完全不顾伦理责任,我做不到;如果让我像刘总那样完全投身于责任而放弃做梦,我也做不到。”
“哦?都做不到!那你能做到什么?难道做哈姆雷特?在矛盾中来回徘徊而耗尽生命?在优柔寡断中自我折磨而发疯?”张春风说。
“发疯?我倒是渴望能疯一次呢!可是我却疯不了,岁月已经让我失去了发疯的勇气。”
张春风听后哈哈大笑,他说:“哈哈哈!发疯还需要勇气吗?如果需要勇气那就不叫‘发疯’,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疯子在临疯前说:‘哇呀呀!大家注意,我要发疯啦!’”
郭良庸说:“有的,有一个疯子就是临疯前说:‘大家注意,我要发疯了’,他不但声明他要发疯,而且还招了一个忠心耿耿的仆从呢!”
“你是说堂·吉诃德吧!”张春风说,“可那是塞万提斯编造出来的人物,这样的人物在人世间可不一定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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