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翰远也说道:“父亲,今天确实是孩儿忘了日子,请父亲不要再怪妹妹了。”

冯鼎璋没再说话。汉王又问道:“看世子一身戎装,想必军务十分繁忙。看来这三万铁骑,你是心中有数了。”

冯翰远道:“回殿下,三万人马还在整合之中,具体操练还要到宣府。”

汉王道:“北境安危,关系国本。如今我大周国泰民安,唯有北境战事不稳,实在是令人头疼。”

齐王道:“皇兄所言甚是。只不过这北境这么打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这两年北境的军费开支已经占了国家收入的一半,只怕如此耗下去,大周要耗不起了。”

汉王道:“耗不起也不能不打啊?就算你不主动出击,也总得防着鞑靼人来犯吧?本王知道朝廷的开支已经捉襟见肘,但历来增加国库收入无非开源节流。如今北境的军费不能减,其他开支也已经大大压缩,连父皇的文德殿都拖了两年了,这节流怕是没什么文章可做了,只能想办法开源。”

齐王道:“依皇兄之间,这开源要如何开?加课税吗?太宗可是曾有‘永不加赋’的遗训啊。”

汉王道:“你既知道太宗有此遗训,那自然不能走这条路。再者说,这天下耕者虽多,却不见得能多收多少钱粮,逼急了,反而适得其反。”

赵承启忍不住问道:“那皇兄想从哪找钱啊?”

汉王道:“历朝历代,那一朝是全指望着耕者交的那些钱粮过日子的?这盐铁,矿山,航运,工商,哪一项不是开源之路?”

齐王道:“皇兄所谋,乃是与民争利,终非正道。”

汉王道:“什么叫终非正道,能充盈国库就是正道。”

众人见他们二人说着说着渐有要吵起来的架势,都想劝一嘴,却不知从何说起。冯翰远这时却插话道:“汉王所言,不无道理。如今军费浩大,国库难支,确实应该从课税之外想想办法充盈国库,只要这钱的来路师出有名,就是正道。”

汉王马上附和道:“对,师出有名就是正道。”

齐王一刷手道,不屑的对冯翰远说道:“你读书不多,说了你也不懂。”冯翰远听罢只是笑了笑,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没有说话。

汉王有点看不下去,说道:“那你说说,什么是正道,也和父皇提一提,为他老人家分忧。”

齐王喝了一口茶,说道:“我的想法早就和父皇提过了。北境总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总要想办法议和啊。就算暂时谈不妥,现在鞑靼不是分裂出去一个北俞吗?可以拿他们两家的关系做文章嘛,让他俩互相斗,咱们坐收渔翁之利就行了。”

汉王道:“你这些想法既然早就跟父皇提过,父皇怎么没理你?还不是因为你这想法行不通。议和的事,且不说朝臣反不反对,鞑靼人能那么轻易的跟你议和?至于挑拨两家关系,人家就给你挑拨?北俞虽然是从鞑靼分裂出去的,但毕竟和鞑靼同根同源,比跟咱们亲多了。”

齐王道:“我知道这事想做成很难,但是难也要去做啊!我大周从开国就跟他们打,一直打到现在,连个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不能一这么直蛮打啊。再说了,议和又不是要屈膝称臣,不过是个权宜之计,让咱们能有机会休养生息。你看史书上说的,古时候汉朝打匈奴不就是这么打的嘛,先议和,然后休养生息积蓄国力,然后再出兵一举荡平,这难道不好吗?”

冯翰远又插话道:“齐王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听罢此言,齐王有些意外,汉王倒是有些不高兴,说道:“你到底帮哪边的?”

冯翰远笑着说道:“我帮有道理的那边。咱们和鞑靼人不能一味的打下去,该议和的时候是应该议和,只不过想要议和,必须要把他们痛打一顿,让他们疼到骨头里,鞑靼人才肯坐下来与我们心平气和的说话。齐王刚才提到了汉与匈奴,意思是对的,但是毕竟已是时过境迁,不能以古人之行事,套今天之格局。当时汉为了与匈奴议和也是付出了和亲的代价的。殿下认为,今时今日,这和亲的路还能走得通吗?”

齐王说道:“和亲自然是断不可行。既然议和希望渺茫,这挑拨一番总是可以的吧?我听杨老太师说,高宗朝时,曾经用过此法,屡试不爽啊?”

冯翰远道:“就是因为那时屡试不爽,所以两边都吃了很多亏。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鞑靼和北俞就算再蠢笨,吃三堑也总该长一智了吧,所以后来这招就渐渐没用了。毕竟这两家都觊觎我大周的土地,都想从中捞点好处。就这一点来说,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而且经过多年的交手,两家的实力也达到了平衡。如此一来,这挑拨之法就更难以实现了。除非日后局势有变,两家目的分歧,实力失衡,一家足以威胁另一家生存,这种挑拨之法方有重现天下的机会。现在,这两家实力相当,目标一致,又同根同源,他们达成联盟反而更有可能。如今鞑靼于沙井集结重兵,而北俞从大同撤兵加以配合,掩饰,只怕这种可能已经发生了。”

冯翰远一席话说完,众人一时无话可说。冯鼎璋早先就和儿子讨论过这些事,所以并不以为意。孙迦瑛和冯紫谙那个女孩对兵事一窍不通,冯翰远说的这些自然是听得半懂不懂的。三位皇子见他分析的如此透彻,都是惊讶万分。

沉默了一会,赵承启问道:“翰远,这些话,你都和父皇说过吗?”

“自然是说过。有些是当面奏对,有些是上书献策。要不然,我相信陛下也不会让我做这个副总兵了。”

汉王说道:“今日我二人争吵一番,竟引出了世子献与父皇之策,真是让人大呼过瘾。”

齐王道:“皇兄所言极是,这就叫抛砖引玉啊。能听得如此惊世骇俗之言,咱俩这一番争吵也算值了。”

冯翰远道:“二位殿下莫再夸我了,我自己都觉得脸红了。其实这些也不都是我自己想的,有宣府郑师傅教我的,也有兵部宋大人教诲的,也有家父传授的,实在是不敢贪功。”

赵承启笑道:“世子莫要谦虚嘛,能集众家之言也是好的。不像我,我那么多师傅,现在你问我他们教我过什么,我都记不得。”

这时孙重威的声音飘来:“殿下所以甚是啊。能集众家所言,方能有自己所悟。世子所悟,以够教我等了。”

冯翰远忙道:“世伯言重了,翰远区区粗浅猜测,岂敢与世伯相提并论。”

冯鼎璋也在一旁说道:“你个老家伙不是特意赶过来夸他两句的吧?”

孙重威哈哈大笑,说道:“我是来看看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顺便告诉各位时刻快到了,请各位再稍等片刻就好。”

汉王笑道:“今天府上客人众多,颖国公快些去忙吧,我等自便就是。”

孙重威笑道:“多谢殿下谅解。那老夫再去催一下小女,各位稍等。”

“世伯稍等!”冯紫谙说完,拿起桌上的盒子递给了孙重威,说道:“麻烦世伯把这个交给迦瑶姐姐,就说是我哥哥送的。”

冯鼎璋怒道:“休得无礼!哪有晚辈使唤长辈的道理,快给世伯道歉,自己去送。”

孙重威笑道:“你个老头真是无趣,我让我侄女使唤一下怎么了?再说我本来就要去过去一下,就顺便带上也不费什么事。”说完拿着盒子便向内宅走去。

见此情景,赵承启笑道:“今天郡主可真是威风,先是大张旗鼓的到军营拿人,拿到了人还拳打脚踢一番,如今连堂堂颖国公都给你当小厮使唤,你说你威风不?”

冯紫谙听罢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还说呢,我的手和脚到现在还疼呢。”

而齐王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笑意渐消,冷冷的说道:“说到这‘威风’二字,恐怕不只是郡主吧?我听闻世子今天在校场也是威风的很啊。”

“那是他……”赵承启听罢,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刚想说什么,就被冯翰远打断了。

“殿下既然这么说,想必也是知道前因后果了。”冯翰远抢着说道。

齐王说道:“刘炽与我说了一遍。”

冯翰远笑道:“刘将军居然亲自去了,真是难为他了。”

齐王无奈道:“是啊,说完人就跑了,说陛下还交办了他运粮的差事。”

冯翰远正色道:“殿下既已知前因后果,翰远在此向殿下赔罪。”

除了这两位之外,只有赵承启知道是怎么回事,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冯鼎璋也想开口问,但碍于三位皇子在场,没说出口。

汉王也是大奇,问道:“发生什么事,可否说给本王听听?”于是冯翰远便将早上西郊大营李浩之事复述了一遍。

冯鼎璋听罢大惊失色,心说这个儿子也太过于大胆了。自己久在军中,知道冯翰远此举是为了迅速立威,但是那李浩毕竟是齐王宠妃的弟弟,而且听齐王刚才的语气,显然很是不满。虽说此事翰远只是执行军法并无过错,这军中威信也是有了,可是也确实是得罪了当朝皇帝的二皇子,这么算下来可谓是得不偿失啊。况且皇帝并未立太子,这二皇子在朝中势力可是不小。如果陛下以后真的立其为太子,那岂不是把以后的路也给堵死了?

汉王听罢只是觉得惊讶,默默说道:“想不到军中还有如此猖狂之人。”

这时候,孙迦瑛却开口道:“岂止是猖狂,简直是没把大周朝廷放在眼里。他们姐弟俩这一年多来,所做的猖狂之事还少吗?”

这话一出,风向顿时就变了。齐王的脸上挂不住,训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们姐弟俩?就算是这个李浩咎由自取,你把莲儿带上做什么?想在这给本王好看吗?不嫌丢人是不是?”

“让你丢人的又不是我,是那个贱人!”

“你……”齐王抬起右手想给她一巴掌,但转念一想这里毕竟是她的娘家,又是她妹妹的生日笄礼。这要是被自己给搅了,颖国公那实在是说不过去。况且父皇特意叮嘱自己来观礼,闹这么一出,回去定会被责骂。想到此处,齐王放下手臂,转头不去看她。只恨自己鬼迷心窍,刚才为什么要当她的面问此事。

可是齐王虽然不理她,孙迦瑛却是不依不饶,冲着齐王喊道:“要不是她时时纵容她那个弟弟,至于闹成现在这样吗?她说过的那些狂言狂语你忘了我可没忘。要不是你宠她,纵她,她至于狂妄到如此地步吗?”孙迦瑛越说越委屈,终于哭了出来:“一个入府才一年的侧妃,都快骑到我这个正妃脖子上了,你管过吗?”

“够了!”齐王再也容忍不了她这般数落,怒吼一声。

赵承启见场面要控制不住了,连忙劝道:“二哥二嫂你们别吵了,今天可是迦瑶的生日,都少说两句。”

冯紫谙也赶忙跑到孙迦瑛身边安慰。孙迦瑛没再说话,只是坐在那默默的流眼泪。

冯翰远挠了挠头,无奈的看了一眼赵承启。赵承启一摊手,表示我也只能帮到此了。其实冯翰远原本想着刘炽的动作没这么快,齐王此时应该不知道此事,等笄礼结束,晚一点到齐王府上登门谢罪也就是了。没想到齐王这么快就知道了,还选择在这个场合兴师问罪,更没想到还牵扯出了齐王府内宅之事,一时之间也是十分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个时候,颖国公府门口突然传来了女子的呼喊之声:“殿下!殿下!齐王殿下!你们别拦着我,我要见齐王殿下!”

那女子一边哭喊一边往里闯,门口的守卫竟是谁也拦不住,竟被她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冯翰远瞧了一眼他的身形和动作,心里一惊,左手不由得握了握手中的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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