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冯翰远与父亲更了丧服来到皇宫的时候,养心阁外已经跪满了朝臣。因为几筵殿尚未布置完毕,众臣只能跪在养心阁外等候皇帝的旨意。
冯翰远依照品轶,跪在了稍微靠前的位置。刚刚跪稳,就听见养心阁里传来了皇帝的斥责之声:“现在知道来了?”冯翰远正疑惑着,就听皇帝又斥责道:“承元是你们的亲弟弟!这么多天,你们来过几次?”冯翰远听罢抬头扫视了一番,果然没有看到其他几位皇子,想来是正在养心阁中被陛下训斥。
皇帝的斥责又传了出来,虽然比之前声音小了些,但冯翰远还是能听得清楚:“看看人家老三,每天潜心研读医典,还送过几个方子进宫。虽然也没派上大用,但是他好歹是用了心。你们三个呢?可曾为你们这个弟弟做过哪怕一丁点什么吗?”
这时候赵承启不服气了,回道:“父皇,儿臣也想为五弟做点什么,只是帮不上忙。而且儿臣也不是没去看过,只是每次都被纯妃娘娘的人给挡回来了。父皇这么说,倒好像我们不关心五弟一样,儿臣冤枉。”
话音刚落,冯翰远就听到了齐王的声音:“四弟!父皇训斥,莫要顶撞!”
皇帝见他开口似乎更生气了,高声呵斥道:“你还有脸说他?你今天在颖国公家里闹出来的丑事,马上就传到宫里来了!你呀你呀,真是给朕长脸啊!”说完皇帝便咳嗽不止。
齐王马上磕头道:“儿臣知罪,请父皇保重龙体!”
皇帝缓了一会,又说道:“你说你,怎么什么人都敢领进府里?身边每天贴身侍奉的人,居然连底细都不好好查一查,你自己不后怕吗?”
齐王答道:“儿臣治府不严,父皇降罪,儿臣甘心领受。儿臣只请父皇念我大周江山社稷,保重龙体啊。”
这时冯翰远又听到汉王说道:“是啊父皇,齐王纵有错,父皇以后有的是时间训斥,此时切莫动气,伤了龙体。”
皇帝听汉王这么说,刚刚消下去的怒火似乎又蹿了起来:“不动气!怎么能不动气!你这个做长兄的,你弟弟闹成那个样子,你在干什么?怎么就不知道劝阻?”
汉王见皇帝怒气更盛,慌忙叩头道:“父皇明鉴!当时有外人在场,二弟内宅之事,儿臣不敢擅问啊!”
“什么不敢擅问!”皇帝越听越气,“你分明就是冷眼旁观,站在一旁看热闹!你知不知道,他这么一闹,丢的不仅仅是他齐王的脸,更是丢朕的脸,丢皇家的脸!”
汉王道:“父皇教训的是!是儿臣考虑不周,未能为君分忧,请父皇降罪!”
众臣跪在外面,里面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冯翰远不用看也知道里面的人都是什么表情。过了一会,皇帝才又缓缓说道:“朕五个儿子里面,承元是最聪明,若假以时日,必能造福万民。可能古人说得对,过慧易夭。现在承元没了,对朕,对大周来说,是天大的不幸,但是对你们几个来说,却是天大的幸运。”此言一出,几个皇子都赶忙说道:“儿臣不敢。”
皇帝没再说话。又过了一会,常公公出来传旨,召内阁大臣,颖国公、凉国公和世子冯翰远觐见。冯翰远来到殿中,因为品轶最低,所以跪在了最后,很不起眼。他悄悄抬头张望,看到四位皇子已经跪到了一边,皇帝的脸上也已无怒色,斜靠在龙椅上,眼神中透着疲惫与哀伤。
内阁首辅杨老太师首先开口道:“五皇子薨逝,臣等也是万分痛心,还请陛下节哀,龙体要紧。”
皇帝没有搭话,只是问了问旁边的常公公:“几筵殿布置好了吗?”
常公公道:“回陛下,还没好。老奴派人再去催催。”
皇帝点了点头,对跪在一旁的几位皇子说道:“一会等布置好了,你们几个就去跪着,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许回府。”
“儿臣遵旨!”
皇帝又问道:“礼部的陈尚书可在?”
礼部尚书陈渊回道:“微臣在。”
“五皇子承元,是朕最喜欢的儿子。他的一切丧事礼节,都依储君为准。你明白吗?”
“臣遵旨。”
皇帝想来想,又说道:“承元福薄,未及册立东宫便遭此不幸,朕心痛不已。内阁回去拟一道旨意,追封承元为储君。一应谥号也一并拟出来报给朕。到时候让钦天监算个日子,朕亲去太庙,告知列祖列宗。”
杨老太师听罢正色道:“老臣启禀陛下,五皇子聪慧过人,天下皆知,陛下之疼爱,亦是天下皆知。陛下痛失爱子,天下人亦能同感陛下之痛。然五皇子生前并无任何爵位封赏,如今突然追封太子,于礼不合,还请陛下三思。”
皇帝见他敢公然反驳自己,心中大怒,但念其三朝元老,没有发作:“皇子薨逝,追封太子,自古已有许多先例,老太师所说的‘于礼不合’从何说起?”
礼部尚书陈渊回到:“臣回陛下,自古皇子薨逝追封太子者,生前多为亲王爵,最少也是郡王爵。五皇子年少薨逝,生前未及封任何爵位,现直接追封为太子,确实于礼不合。臣建议,先追封五皇子亲王之爵,再以储君之礼仪厚葬,待三年丧期过后,再行追封太子。”
皇帝不悦道:“既可用储君之礼厚葬,为何不可行储君之封?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陈渊回道:“陛下,越级厚葬,是为彰显圣人‘逝者为大’之教诲。而越级追封,圣人并无教诲,史书中也无先例可查。臣再恳请陛下,三思。”
皇帝怒道:“没有先例,就不能从本朝开这个先例吗?”
陈渊叩首说道:“陛下,越级追封实为僭越,开此先例定然会招致天下人非议,臣恳请陛下,一定要三思啊。”
皇帝勃然大怒,吼道:“三思,三思,还思什么思?朕想封个儿子当太子都这么难吗,还是个死了的儿子!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
陈渊回道:“陛下此言,臣万不敢当。陛下立哪个皇子为储,那是陛下乾纲独断之事,臣等不敢妄言。然越级追封,是为僭越。僭越礼法,有伤陛下圣德。臣蒙陛下厚恩,忝居礼部,匡正陛下乃是为人臣者之责,绝无半点不敬之心,望陛下明鉴。”
皇帝冷冷的说道:“如果朕,一定要追封呢?”
陈渊直起身子,正色道:“若陛下一意孤行,那便是臣没能匡正陛下之过,是臣职责有失,臣愧对陛下,愧对天下人。还请陛下治臣失职之罪。”
杨老太师也说道:“陛下丧子之痛,老臣感同身受。然正如陈大人所言,越级追封有违礼法,陛下强行追封必为天下人诟病,有损陛下圣德。臣以为,以五皇子之聪慧孝悌,也定然不愿陛下圣德有损。陛下若真要一意孤行,天下人定会知道陛下是因为疼爱五皇子而有违礼法,岂不是让天下人说五皇子不孝吗?为陛下圣德计,为五皇子阴德计,老臣恳请陛下,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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