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护工之间相互传话通气,14床阿姨急匆匆地从后面赶过来,不知所云、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莫名其妙地挨家属的训斥,终于听明白家属在骂咧什么,护工阿姨委屈地想为自己辩护一下,小声解释道:“那时她们护士老师不让拉,我也没办法……说拉了之后房间太暗,她看不清楚病人的情况……”
家属“腾”一下就怒了,破口大骂道:“你们护工都是恶霸!”“服务行业,顾客就是上帝,你有什么权利去为自己辩解?你不知道拿其他东西给她挡一下吗?”我在一旁看着都气得慌,但我没有为护工阿姨出头,我选择了隔岸观火这个软弱地做法……
后来听说14床家属投诉了这个护工阿姨,护工阿姨被扣了工资还被主管训斥了一顿,但她很委屈,我见她有一次在配餐室里面偷偷地抹眼泪,她是个外地人,来上海务工,养活家里人,再委屈也不愿说出来,但是上海人的自持高人一等的消费者形象可能给她留下深深的烙印,“上海很好,但是上海人不好。”我听她跟女儿打电话的时候,她这么简简单单说道。
要是所有护工阿姨都像大陈阿姨也就相安无事了。
这世间,所有的行业里面都有害群之马和污点,但是评价具体的某一个人的时候,还麻烦全面客观地分析,不要一棍子打死一个行业,一票否决这个行当里的所有人。
这样以偏概全,未免显得荒唐可笑、气量狭小,不是我黑上海阿婆,大部分上海阿婆都是这样的人,她说的话没有一句是错的,但是就是听着尖酸刻薄很是刺耳。
我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14床家属阿婆数落训斥护工阿姨了,我便带着一肚子怒火转身气鼓鼓地离开,“上海的老妇女的一张嘴简直刻薄得杀死人,就不知道留点口德么?”我愤愤地坐到茶歇跟大青陈述这件事情,大青淡然开口,“跟你有没什么关系,你管她干什么?她爱怎么说怎么说呗。”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14床的床头就多了一块遮阳的纸板,14床护工阿姨自己晚上到治疗室里面找装药的纸盒子,裁成一块四四方方纸板,支在14床的床头给14床老太遮阳。
除了张浩每天下午换药会大声叫唤以外,15床的大爷换药也会大叫,嗓音低沉但是嗓门可比张浩大多了,一边叫唤疼一边骂给他换药的医生。
“我的天呐……”张浩瘸着腿一瘸一拐地闻声而来,“这换药嗓门比我还大!”他伸头往里面看是什么样的大爷能在ICU喊叫出如此之洪亮的声音。
这个大爷,就是我认屁股识人的大爷,他在手术室做了肛周脓肿切开排脓、中药化腐清创+引流术,没换药我还不认识这个大爷,一换药,哎?这屁股我认识,不就是那天给他做的肛周脓肿切开术,他放屁的那个嘛……
我翻看了一下他的病例,术后感染,脓毒血症转入我科ICU重症监护治疗。
从他的换药过程当中,我也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术后感染了,因为他根本不让别人帮他消毒伤口,肛周脓肿切开,把脓液放掉之后,但是脓液是放不完全的,深一点的脓需要引流出来,所以医生会在脓肿的地方把皮肤切开,脓腔与脓腔之间用橡皮引流管打上结相通,这样残余的脓液就可以被引流出来,不至于再次积攒在脓腔里面。
所以,我们看到肛周脓肿切开的病人,屁股都是开花的,皮开肉绽的,屁股都被切成花了似的,皮翻着,皮下面红色的肌肉覆盖着黄色黏稠的脓水,手术做出来的伤口需要消毒上药,而且每天都要消毒上药,因为基本上人都是一天一次大便,大便是带菌的,不消毒换药肯定是会感染的。
“我日嘞……我日嘞,我日你妈……”肛肠科的医生每天带着药从楼上肛肠科特地跑下来到ICU给15床换药,15床都是这样骂他,“我日你妈、日你奶奶……疼死我了……我日嘞……我日嘞……”骂得肛肠科的医生脸都白了,每次都要因为他老是骂人而中断操作。
“老爷子,你再这样骂人我就不给你换药了!”肛肠科医生真的生气了,这种顶着侮辱性言语还要为病人病情着想做操作的感觉,实在是太不爽了,老爷子立马认怂,“不……医生……我不是骂你的,我就是疼……”
他不仅骂街,还特别护着伤口不让人清理,一消毒,就把菊花一紧,菊花一紧,切开皮肤的伤口深部消毒水就消毒不到位,不到位那就还是感染,毕竟拉屎的时候还是要弄得伤口都是屎,肛肠科医生铁青着脸,“那我给你换药你就配合一点,能忍就忍着一点,这也是为你好,老是消毒不干净怎么办?”医生苦口婆心地问他。
大爷不说话了,“不许再骂人了啊!”肛肠科医生警告他,于是便又开始换药,刚碰到他的伤口,“我日嘞……我日嘞……”大爷又开始骂街,看着这皮开肉绽的屁股,我也是既反感又同情他,换药的确是疼,但也是为你好啊……
溃痈虽痛,胜于养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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