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并不打算再相信这个男人。

他转过身去,回家。就在此时,陆沨的门忽然发出一声尖锐急促的:“嘀”。

他转回头去,见陆沨正在刷卡,而感应器上明明贴着正确的卡片,却红光大盛。

陆沨蹙起眉来。

安折狐疑地看着他。

就见陆沨拨打了一个号码,简单阐述了目前的状况。

话筒那边传来解释声。

挂掉电话,陆沨看着安折的,道:“三年前主城的卡升级过,我的没有及时升级。”

安折想,他可能真的错怪了陆沨。

但是,但是

主城的路根本不复杂,而且建筑上都有显眼的编号,只要坐上摆渡车,就连他这只蘑菇都知道什么时候该下车。

一时之间,他摇摆不定。但最终,看在孢子的面子上,他还是道:“那你先去我家?”

陆沨欣然应下。

将审判者大人请到沙发上,再给他打开电视,安折就进了厨房。

进厨房前他问:“你吃饭了么?”

陆沨说没有。

安折说这句话的本意是暗示他可以下楼去集体食堂吃饭,但陆沨的回答有隐藏的含义意味着他今天要做两个人的饭。

安折多切了两个土豆。主城的集体食堂供应食物,也供应原料,这一个月间,他逐渐习惯了自己煮汤会比食堂里的浓郁美味一些。

将土豆和小块熏肉放入锅中,倒进清水,再加上牛奶,他开了火,盖上锅盖,回到客厅里。

新闻里正在播报驱散中心修复工作顺利进展的消息。

而陆沨正在沙发上看他的课本,似乎心情不错。

这个人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欺负别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爱搭理人,比如一个月前在列车上的时候,他好像根本不愿意和自己说话。

被欺骗感情的冲动情绪消退后,他已经冷静下来,在厨房切土豆的那段时间里,他认真思考了自己和陆沨的关系。

找到孢子的关键在于和陆沨建立良好的关系。

和人类建立良好关系的前提是弄明白他的喜好。

于是安折坐到了陆沨的旁边,他看见陆沨正在看课本中一首描写秋天景象的小诗。

陆沨:“你教这个?”

安折:“我还在学。”

陆沨的主动提问更让他确认了这人心情不错。

于是他道:“上校。”

陆沨放下课本看向他:“怎么了?”

“之前,在列车上的时候,”安折微微垂下眼,低声道:“您好像不愿意理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陆沨深深看了他一眼。

“没有。”他淡淡道:“是我的问题。”

安折:“这样啊。”

陆沨:“你很在意吗?”

安折:“嗯。”

短暂的沉默后,陆沨伸手。

他的手指在安折脖颈的皮肤上停留片刻,然后向下,将那枚他挂在脖子里的弹壳取了出来。

安折抬头望向他,带着一点惶然,陆沨什么时候发现了弹壳的存在,他不知道。

“我杀掉了黑市的老板娘,那时候你在她旁边。你在她手下做事?”

安折摇摇头:“我只跟着肖老板。”

“3260563209,在城门。”陆沨继续道:“是你队友还是男朋友?”

安折:“朋友。”

陆沨握住他颈间的弹壳,道:“这个是谁?”

安折没有说话,他不能说,但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沉默后,陆沨并没有问到底,将弹壳重新塞回他的领口。

“我杀过很多人。不过最近几次大规模杀人,你都在场。”他道:“这种情况下,你还能说出我是一个好人,让我很惊讶。”

安折回想了一下,发现事情确实是这样。

第一次见面,陆沨杀了范斯。第二次见面是杜赛,那天晚上,异种混进城中,他还杀了另外七十三个人。

一个月后,自己又站在隔离墙内,目睹审判日的进行,无数声枪响。

最后,在离开外城的列车上,在他身边,陆沨下达了炸毁6区的命令。

陆沨杀了很多和他有关系的人。

不过,这并没有妨碍他认为陆沨是个好人。首先,他知道陆沨判断异种非常准确,其次,即使他被陆沨认出是异种然后杀死,或者6区被炸毁的时候,他也是其中的一员,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入乡随俗,他来到人类基地,就要接受人类的规矩。

但陆沨是执行死刑的那个人。

“你因为这个难过吗?”安折问。

“没有。”陆沨看着他,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那”安折只说出了一个字。

那是因为什么有情绪的波动?

但陆沨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我没有违背过原则,”他道:“但是没有人来判定我的对错。”

安折想起年轻审判官瑟兰对他说的那些话,他问:“你不确定杀的人的对错吗?”

“不,我确定,”陆沨看向窗外,他绿色的眼瞳像冰封的冻湖,空旷遥远的寂静:“我只是有时候会想我做出的那些选择。我究竟在审判什么,最后谁又会审判我。”

安折并没有彻底听懂他的话。人类在疯掉的时候或许会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胡言乱语。

但他又觉得自己懂了。

望着陆沨,他道:“我没有因为那些事讨厌你。”

顿了顿,又补充:“你没做错。”

陆沨看向他,长久的沉默。久到安折产生了错觉那双眼睛里不是冰封的冻湖,而是温柔的冷水。

暮色缓缓降落在这个房间,陆沨伸出右手,揉了揉安折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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