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虽说是缔结两族友好之约,可在举行婚典之前,赫连瑛就是闲人一个。至于朝政交际上的大小事宜,全由混入使者团中的兄长负责,自然不用担心被糊里糊涂卖了出去。赫连瑛只要在后宫里闲逛,或是奉诏去陪太后说说可心儿的话,打发着时间也就过去了一天。
然而这样的日子对于一个从小在大漠黄沙中长大的孩子来说,实在太过煎熬。赫连瑛眼中的天地,是晴空万里,是大漠孤烟,是绿洲那一汪月牙清泉,是远远隔在篝火之外的狼群。是圆月东升时,头狼高高立于沙丘之上的嚎叫,是白日艳阳下,扶摇上九天的飞火神鹰。
她并非养在闺中的娇花,马背上长大的姑娘英姿飒爽,向往着穷天地之极,行山水之远。如不是父王无心征战,大齐有心求和,她也不会远离故土来到盛京这处金丝牢笼。临行前,穆戎王在一个安静的夜里吹响胡笛,等待着小女儿的拜访。
他一直知道关于和亲这件事,赫连瑛始终心不甘情不愿,然而因为对父亲的那份尊敬,选择了闭口不言。她是西漠上最明媚活泼的小公主,是被自己放在手心里捧着长大的小女儿,她可以直接挑明了拒绝,却在最后选择牺牲自己的任性,真是像极了当年的那个人。
“玉儿啊,你的名字是你母亲取的。她说,希望你像玉石一样,拥有独一无二的光彩。”
“还记得你以前问过我的问题么?”穆戎王自顾自说着,从始至终未曾看过赫连瑛的脸,他定定望着天边的月亮,恍惚看见了思念已久的笑靥,“你的眼睛,是因为你的母亲是汉人,她是大齐将门之女。”
“所以,这才是父王选我去和亲的原因。”赫连瑛眼帘低垂,缓缓伸手覆上穆戎王的手背,将头轻靠在他肩膀上,“父王想让我替母亲回到大齐。”
“云先生此次回来,还告知了你外公的消息。他病了,身体越来越不好,若是你娘泉下有知,也会希望你去陪伴外公的。”
“可是父王您!”
穆戎王回握住女儿的手,在对上她的眼睛时,揽臂将她抱进怀里轻拍了拍,“能陪着玉儿长大,父王已经很开心了,而且。”他突然长叹了口气,却再不肯继续说下去了。
其实赫连瑛知道父亲没说完的话里是什么意思,但是父亲不愿意揭开这层纸封,她就当做自己不懂。除非以后事情发展到无可避免的境地,否则她这只饵,根本毫无用武之地。何况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她必须单独见一次清王,知人知面不知心,更遑论她连这个人都是仅仅打个照面而已。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推脱了太子邀约,时常在后宫各处闲逛,尤其是关雎宫的祥嫔娘娘那里,她去的次数最多。因着祥嫔兄长曾镇守过西漠边陲重镇,是这宫里唯一能和赫连瑛多说上几句话的,太后一干人等也是未加理睬,由着她心意去了。
事实是,关雎宫和玉华宫只隔了片湖,赫连瑛每次在和祥嫔说过话后,都会刻意绕过湖的另一边。也正赶着现在是莲花开满湖心的好时节,她这个从小在荒漠里长大的姑娘,多看几眼莲花总是挑不出错来。除却太子,没人清楚她已经知道了宜皇太妃的事,也不会往这方面想。
她出不了宫,莫名去清王府找人实在太过轻浮,如今她身在大齐,礼仪法度不得不遵守。只能寄希望于这渺茫的偶遇情节,好在守得云开见月明,终是被她等到了。
“你想见我。”在看见赫连瑛快步朝自己走过来时,高雍轻挑起眉梢,语气很是笃定。
赫连瑛闻声停下脚步,恍然发现自己是有些控制不及情绪,只是这人初见时一副谦谦君子模样,眼下却笑得有些恶劣,倒是令她意想不到。不过高雍说得也没错,她确实着急见他,如今被正中心事,也好过她绕弯扯谎子说什么偶遇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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