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的时候,他似乎真的因为过度紧张而失声了片刻。

样貌俊美而年轻的男人探出头来:“谁……”

“……”江遥张了张口,声带依旧疼痛嘶哑得厉害,没给出任何反应。

那里很痛,咽一下口水都艰难,在这种天气下实在是让他觉得恼火的来源。

男人外面套着家居服外套,里面是一层练功服,看见他后露出震惊的神色。

如果从外人的角度来看,会发现这一大一小的人,简直是从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一般。直挺的鼻梁,弧度都一模一样的眼尾,既有着东方人一贯的面部特征又带了那么一点更为立体的异域风情。

“……点点?”

他试探性地喊出来这个昵称,少年的眼睛瞬间被什么东西点亮,里面流光溢彩,像极了男人记忆中熟悉的样子。

然而那双猫儿眼只短暂地在他面前闪过了几秒,然后门口的少年没有任何预兆地跳上两级台阶,伸手抱住了他。

兜帽顺势落下,少年一头深灰色的长发披散下来,有几缕甚至擦过了男人的手臂。

江盏完全懵了,手僵在冬季的寒风里,不知该不该回抱住怀里这个孩子。

哪怕是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自己家门前,江盏也断然不会忘记他,眼眶后知后觉地湿润,这是他们分开生活的第三年。

那张冰凉的小脸就埋在自己胸前,少年呼出一口空气,闭上了眼睛。

“好久不见啊。”江盏搂着他,两个男人,几乎七八分相像的样貌,被室内呼之欲出的暖意重新填补了表情。

“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点头。

“……自己坐车?坐飞机?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啊,吃东西没有?冻坏了吧……”

一连串的问题听在耳朵里,江遥点了头,又摇头,一头长发被蹭得乱七八糟。直到江盏终于发现不对劲把他从自己怀里挖出来,“点点?”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回答他的只有少年鼻腔里哼出的破碎残音。

江遥毫无预兆地打了个无声的喷嚏。

江盏心里像被用力捅了一把刀,浑身血液逆流,几乎要晕过去。外面冷风呼呼往里面灌,他这下才终于警惕起来,大手迅速把江遥一揽,转身落了锁,“走,先进屋。”

门卡啦一下被用力关上,惊扰了早间雾气朦胧的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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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啊——”

这种扁扁平平的小木棒长得酷似挖冰淇淋的勺子,挖进自己嘴里时,江遥感觉自己喉头情不自禁地滚动了两下,有一种想呕出来的冲动。

“扁桃体发炎了。”戴眼镜的男人表示没什么大毛病,“最近闹流感,你看我那儿,天天都是抱着孩子来的,丫头得注意多喝水啊……”

丫头。

……这帮人真的是,男女不分什么毛病。

江盏正给江遥扎头发的手都抖了一下,赶在人炸毛之前把他忽悠走了:“来来来我看看,嗯,脑门儿还是有点热,去上楼躺着去吧。”

脸上挂满黑线的江遥站起来,被后脑勺上微妙的坠感弄得皱了一下眉。

老中医看病的时候江盏不知从哪搞来一柄小梳子,连带着几根皮筋,手里也没闲着。

看着那么一条小麻花辫垂在后背上,还挺喜感的。

江盏掩饰着眼睛里的笑意。

少年手指绕到背后去拽了一把尖尖的发梢,无法理解父亲突如其来的恶趣味。

“江老师,你闺女?”医生望着江遥的背影,眼睛都看直了,“真够高的。”

“呃、不,那个……”

这不好解释。

“这么点大就染头发伤头皮哟。”

江遥扶着栏杆狠狠一闭眼,他还发着烧,实在没有力气冲下去杀生。

等把那爱操心的医生送走,江盏回来,冲着楼上躲在阴影里不断投过炽热视线的男孩子笑了:“这几天吃流食吧。”

一道影子很快地从他脚边窜过去,伴随着一声“喵”。

一只俄蓝。

一身灰蓝色皮毛的家伙在地上打了个滚,绿莹莹的眼睛舒服地眯起来,撒娇卖萌要讨主人抱抱。

江遥一动不动地蹲在那,他那一头灰发被拾掇得利利索索,很温顺服帖,看着也跟猫毛一样。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把楼下男人抱着猫一顿爱抚的动作尽收眼底。

马上就到孩子们上课的时间了,江盏开了猫罐头,想着喂了这只再把楼上那只也一块喂喂,不然时间来不及。

江遥还晃悠着他那条小辫,江老师技术很好,他蹲着拆了半天也没闹明白这头发是怎么编的,直到楼下的人喊他吃饭。

“不喜欢就那么搁着吧,吃完我给你解。”

江遥下来,男人把大厅收拾得很干净,食物都摆在角落那张木桌上,他拿起摆在上面的相框看了一眼,又缓缓放下。

放了之后,他才重新审视起这间好像少了点什么的客厅。

琴呢?

厨房里忙活的江盏探出头来:“刚刚你说话了?怎么了?”

“钢琴呢?”

这还是江遥回到这个家里后说的第一句话,他嗓子还是哑得厉害,尾音发飘,流感让他原本的声线都被模糊掉了。

只是那里面的温度,已经和从前大相径庭。冰冷又麻木,江盏心都跟着沉下来。

“那个……早就,不在了呀,被卖掉了。”男人不安地绞了下手。

“卖了?”江遥一个箭步冲过去,那架势简直像马上要撸起袖子干架:“谁卖的?卖给谁了?”

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记忆中原本满满当当的客厅空了一大块,连着以前放在熟悉位置的家具都被搬得七七八八,拢共也剩不下什么来。

对着面前的少年,连对不起三个字,江盏都没有勇气说出口。

他们三年没见面,他不想江遥刚回家就因为这件事闹得心情不好,这三年他的变化太大了,记得以前他还是个只知道乖乖跟在大人身后的小孩儿,可这次他回来,江盏明显感觉他的脾气越发令人捉摸不透。

像一根小炮仗,随时都可能被外界因素点着,他面对这个现实只是时间问题,等到那根捻子燃尽,也就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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