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江遥深呼吸一口气,“谁把琴卖了?”

“嗯……你小姨她们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咱家里当时本来就……”

小木桌子腿被狠狠踢了一脚,江盏反应过来要去拦他,惊慌失措地喊:“咱们才刚刚回家来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别、别气,你这孩子!你还病着呢别再上了火。”

江遥根本不想再抬头看他,之前回来时他还愿意给这男人一个阔别已久的拥抱,现在他是真的生气了,眼睛像两颗真正的猫眼石一样被头顶那一点点光反射得明明灭灭,里面满是压不住的火。

小爆竹到底还是炸了。

“……爸爸去找回来。”

地上到处是刚刚被大力晃下去摔破的玻璃碗碎片,江盏被吓到,不敢再多说话,“先吃点东西,啊,你想要回来的话爸爸明天就让人去找,花多少钱都给它收回来,好不好?”

“找不回来了。”

“找的回来。”

江盏扶着失魂落魄的少年坐下,听着他胸腔里几近撕裂的残喘心疼又自责,“你这是怎么了……”

“你不用管我。”江遥从椅子上站起来,跨过一地碎片和因为受惊躲在江盏脚边瑟瑟发抖的猫,径直回到楼上,找了个屋子就开门进去了,逃得飞快。

这栋房子很大,二楼有几间房平时不住人,不是存放杂物就是留着当客房,床和被褥都齐全,可惜,江遥很不巧地进到了一个封闭的小仓库里。

冷静下来后他才重新审视起自己的行为。

他刚刚……对江盏发火了。

躲在里面的少年原地蹲下去,抱着臂反思。出现这种情况是他无法预料到的,可是脾气就是压不住,他本来以为,这世界上唯一不会让他随便发火的人就是江盏。

结果他才刚回家几个钟头,幻想就破灭了。

果然还是做不到。

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脚边堆得高高的纸箱子被他一双长腿扫过,晃悠了几下倒下去,江遥抱着头木然地听着东西散落一地的声音,漂亮的眼睛半睁半闭,疲惫极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在别人眼里一定像是个定时炸|弹,什么东西都能迅速触发他的怒意。

透明包装袋里包着的东西被骨节分明的手拎出来,江遥看了几眼,感觉心中的波涛好像削弱下去几分。

他翻动着那个箱子,发现里面无一例外的全是这东西,不知道江盏批回来多少。

廉价的芭蕾舞鞋,一双又一双。

开春,街上的人终于多了起来,中环依然每天堵车堵到上班族怀疑人生,闻婳下了早高峰的地铁,出门时还听家里人话戴得好好的围脖被她用力扯下去,脸颊两边泛着热气。

开学第一天,累觉不爱。

日韩式小西服,格子裙和西裤。

出了地铁站口,身上有这些标配的少年少女不断地吸引着路人的视线,跨进校门的闻婳和前面面熟的人打了个招呼,“巧了,今年又是一个班。”

“缘分吧哈哈哈,嗳,你这一个月都跑哪去了?还跟着你哥他们拉人呢?”

“是啊,烦死了。”

分班表通过微信发到各个学生们手中,闻婳和几个好友找到楼层在班门前站定,里面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的氛围有点吓人。最终还是昔日熟识的姐妹揽着她进去,“烦什么呀,我们这些天天被关禁闭的还没说烦呢,听说你还有艳遇。”

“谁说的。”闻婳拉开椅子坐下,很快就从四面八方探过来几颗染得五颜六色的脑袋瓜:“还能有谁,你发小。诶周六周天的再带我去你那一次呗,我琴坏了。”

这周围,原来还真都是曾经的熟人。

“没文化来啦!”

“啊,我琴也坏了!”

闻婳翻了个白眼,本来很小只的个头埋在座位里,畏畏缩缩,那模样越发像本色出演鼹鼠的故事真人版:“看琴,还是看人?看人别想了,不见客,你们小心给他忽悠了啊。”

“欸,咱又不差钱。”几个小姐妹嘻嘻地笑起来:“钱没了可以再管爸妈要,汉子被人抢了可就没有了。”

“都安静点,不要讲话。”值班员在门口叫唤起来:“把校服穿好了等下有领导来查。”

百花齐放的大牌外套、珍珠毛领被它们的主人熟练地披上伪装,闻婳后背被人戳了一下,女孩子低声道:“有小皮筋没,给姐来一个。”

闻婳耳朵里嗡嗡嗡充斥着各式各样的人声,心情简直差到了极点。校服外套紧巴巴地裹在她穿了三层衣服的身上,热的要死。

后座挑染的粉毛被小皮筋套住,藏进领子里。等到西装革履的老头在外面盘查时,里面群魔乱舞的不安分子已经装模作样地打开了课本:“在惆怅的琴声的祈祷中,它善于如此甜蜜地哭诉,有时候会突然令人心悸;在陌生的浅笑中把它认出……”

老头满意地看着这番明显是装给他看的场景,在打分表上记了一笔,于是警报解除了。

“等人来齐了,值日生记得点答到。”

早间教室里还没坐满,值日的学生点点头,他很绝望,因为自从他看见了这学期分班后班里的花名册,就知道他们班以后大概是不存在坐无缺席的情况了。

那个连留两级的倒霉玩意儿今年居然和他们成为了同窗……

据说还是个无人敢惹的校霸。

“我知道他我知道他!”底下有女同学开始欢呼雀跃:“是不是——就是那谁、长得像吴彦祖的那个!”

……你这么夸他,吴彦祖知道吗?

“她认得。”后方传来说话声:“听说他俩还是兄妹。”

“……”闻婳书本还倒着端在手里,下一秒就被走上讲台准备交作业的大块头男生给偷袭了,“啊靠!神经啊?”

“小不丁点的,还挺厉害。”男生回头看了她一眼。

闻婳还没来得及接受黎放这并不友好的打招呼方式,就又被四面八方涌上来的其他女生包围了:“啊啊啊妹砸!听说你认识校霸,长得是不是特别帅?”

“诶,他什么时候来班里啊?学什么的?乐器还是声乐还是舞蹈?还是被爸妈硬塞进来的?”

“妹砸,他是你哥?”她们捂嘴,无法把吴彦祖和眼前的小萝卜头联系在一起:“真不可思议。”

黎放交完作业本,转过头来听到这场讨论,牙差点笑飞。

闻婳假装没听懂这话里的怜悯,一条不落地回答她们的问题:“认识,嗯,帅,他一般不轻易来班,什么琴棋书画吃喝嫖赌都学,不是爸妈塞进来的,不是我哥,我有亲哥……我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松源八中,作为方圆百里内最出名的私立艺术院校,自建校四十年以来,头一次遭遇了生源质量山体滑坡的死亡水逆期。

全日制的高中,每个年级四个重点班,音乐美术体育播表,偏偏临近四十周年校庆之际,为了响应国家号召,培养专业素质人才,接纳了来自五湖四海通过艺术考试加入到这个大家庭的,各式各样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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