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其也就是表面看着挺牛逼,他身体素质并不是特别好,心理素质就更别提了,看个事故现场他回去准能做一宿噩梦。偏偏他想象力又特别丰富,这么短短的几秒,窗外传来“滋——滋——啦——砰”一连串的不和谐音,已经让他在脑内迅速生成一副树枝穿胸手折脚断脑壳着地血溅当场的惨状。
“你……你……”
顾北其冲过去,脚下被一个笨重的障碍物绊了一下,胳膊肘磕在墙沿上:“喂喂喂。”
他心惊肉跳地捂着眼,不死心地从缝隙里瞟下楼去。
几片黑乎乎的树叶子飘到楼下趴着的那人脑袋顶上。
虎孩子死……死了?
顾北其也是没想到,这个高度摔下去,那人居然还能动弹。江遥只是晕了几秒,就晃晃手脚站起来,试着走了几步,把他又吓了个好歹:“不要动!万一有内伤——”
顾北其弯腰去把那绊了自己的东西捡起来,拎在手里,“操,你怎么样?”
江遥本来借助着墙面往下俯冲的力道拼命控制了那么两三米的平衡,顾北其刚刚没看见这一飞檐走壁似的画面,他还以为他是直接脑袋朝下摔下去了,没联想到正是手里那带轱辘的东西给江遥做了缓冲。
江遥晃荡着身体,看样子刚刚也摔得不轻,走一步打个晃,脑子里还懵着。
顾北其使劲往外探了探,卡得肩膀生疼,他简直匪夷所思,这人身上难不成瘦得只有骨头么?
“欸,别急着走啊。”
江遥耳朵里“嗡嗡”响个不停,吵得他头晕目眩还有点恶心,捂着胸口不耐烦地转身去看。
那人冲他挥手:“带带我。”
不想理。
顾北其急了:“你这人怎么那么赖啊!”
“我靠早知道你这么没良心我就不应该拉你那一把,你还咬我,现在还要扔下我自己跑。”
“你欺负人……”
“哭给你看噢。”
说着说着,说的他自己都可怜起自己来,声情并茂,还装模作样地抹了抹干涩的双眼。
江遥胸口越来越堵,马上就要吐,不知是真的难受还是被恶心的。
“诶走走走走吧,爱走走,没见过这么不仗义的。”顾北其烦躁地一捶墙,耐性尽失。江遥原本已经停了下来,却只是因为晕的反应太强烈,迫不得已原地休息一下,听见这话眼神立即变得冰冷,恨不得杀回去揪着那人再揍一顿。
“等等。”
顾北其手一扬,把那个沉甸甸的东西抡下去:“你的鞋。”
他原地蹲回去,也不知在和谁赌气一样,抱着膝盖蜷缩在墙根。空荡荡的厕所这下把黑暗中未知的恐惧在他脑海里扩散到极致,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下可真的只剩下自己了。
想往楼下瞟,又拉不下脸,耳朵里也没动静了,那人还真的走了啊。
人生寂寞如雪……
真黑啊,外面的走廊。
两边,全部空空的,脚踩在地面上能够听见回音,在连接着尽头的方向飘来飘去。
顾北其心里狠狠一抖,眼前像被蒙起了黑纱,再也透不进去一点光亮。
有什么声音,闷闷的,穿透了几层楼的高度,传进耳朵。
那是……钢琴?
哦豁校园怪谈,流血楼梯,移位石像,现在这个莫非就是……
“闹、闹……”
顾北其心脏卡在了嗓子眼:“闹鬼了。”
黎放带着闻婳闻讯而来的路上,还在跟她争执不休:“你说你一姑娘家,你来这添什么乱呢,你能钻进去开门还是咋地。”
“我可以试试。”身娇体弱轻薄得跟纸片儿没什么两样的小姑娘举着拳头道,“你还骂我,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出来这趟被我哥饭桌上按着骂了多久……”
黎放闻言闻铭那老油条今儿晚上也在家,赶紧撇清关系:“那你等下可不要让我送你回去。”
“你怎么这么没有绅士风度啊!”
黎放没走国道,顺着自家胡同七扭八拐,驮着闻婳去了那个著名景点的公园。
“怎么来这啊?”
“这你不懂了吧。”男生边停车边道:“这就一堵墙的事,根本不用绕路走,等会儿你就在这个墙根下面等着……”
“那我不要,一个人大晚上的多吓人啊,我也要进去。”
“行啊。”黎放向上一指:“来吧,有能耐你就爬上来。”
“这么高……”
“怕了?怕了就老老实实呆着。”话音刚落,他就蹿起来直踩上那棵歪脖子树的树杈,猴一样蹭蹭开始往上面攀。
“我操。”黎放骑在墙头,他又迟疑了,闻婳在下面蹦:“你怎么了?”
“这花盆怎么回事,全碎了。”
“啊,花盆碎了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那是我们哥几个垒的,我踩着它们才好下去啊!”
闻婳双手叉腰:“你居然还偷偷摸摸在这搭垫脚盆……”
“都是四肢健全身心健康的男生,出去泡个吧通个宵,很正常。”
黎放一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钢琴声由远至近,像黑夜送来的一道阴风,钻进他们耳朵里过一圈便变得模糊了,看不见也摸不到。
闻婳忽然尖叫起来:“啊!”
“!”墙头上迟疑的黎放被吓得栽了下去,墙根下的花盆碎片被碾成花盆粉末。
过于诡异的声音持续不断地传来,闻婳快被吓哭了,她满脑子都是那个校园帖子关于怪谈谣传的图片和段子,自己的死党因为这里面的“东西”被闹得住院……隔着墙也无法让她平静:“黎放,黎放……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
男生稳住声线:“别怕,你去侧门等着我,步行走十分钟就到,走大路,跟着那些跳舞的大姨。”
闻婳:“我……”
“快去,注意安全,学校门口小吃摊还有那么多人在,不可怕的。”
黎放听着脚步和抽泣声离远,强迫自己集中起注意力,摸黑朝校园深处走去。
“这是什么曲子。”怪事还真是能撞到他们头上,黎放从来都没信过学校里有鬼这一说,他一向处事稳妥,心道自己此行非要把这里的古怪弄清楚不可。一边走着,口中自言自语。
怪熟悉的。
想不起来在哪听到过,好像是……
“是第一乐章。”
顾北其靠着栏杆原地蹲下,额角已经冒出虚汗来,神色却是罕见的兴奋。
是那首《月光》。
有人模仿着自己下午时在第二教室摸鱼的那样,一遍一遍地重复着第一乐章的练习。
其中不免有些许错音,这是当然,原版的琴谱还藏在东侧卫生间最后一个隔间后面,那“鬼”好像完全不自知,固执又极富耐心。顾北其躲在二楼楼梯口偷听多时,他想,这一定是个琴谱还没完全背下来的人在刻意搞事情,闻婳他们嘴里校园灵异事件的始作俑者肯定也是他。
有第一乐章,肯定还会有接下来的内容。
然而那个“鬼”好像故意要给他们留下些悬念,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第二教室的琴声竟是再也没有响起过。
顾北其一直盯着门口,他努力想把自己眼前的云翳驱散开,每隔几秒就要眨一下眼睛保持清醒,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自由出入深夜大门紧闭的校园。
他手里一定有这儿的钥匙。
这么久了,还不出来?
一道白影,却并不是从教室里面飘出来,顾北其怀疑自己看错了,这栋楼的入口被黑锁锁着,透过那两扇玻璃门,借着外面的月光,他居然能够隐约看见……
一声尖叫,毫无预兆地响彻在夜色里。女人尖锐的喉咙像劈开浓稠黑暗的利刃,一直捅到人的耳膜深处,捅到心脏,捅进喉咙里。
顾北其心脏都不跳了,一个屁股蹲摔倒在地,脸色惨白。
什么时候的事。
……不,是“她”,她才对!
顾北其发誓他刚刚几乎寸步不离地紧紧盯着那间教室,可是这个鬼魂,就那么从他眼皮子底下穿过了门和空荡荡的走廊,早已飘到外面去了,肆无忌惮地用怒吼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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