钊阳在五月的最后一天跟着亲属们走了。
她走那天,松源的胡校长郑重其事地将顾北其请来,让几个之前态度不怎么好的人当面和他道了一歉,其中就包括那个老太太。
“总的来说,这次事情没闹大,除了要感谢你们愿意相信学校,积极配合外,还是多亏了这几个孩子。”老头儿拍了一把男生的肩,言辞之间不乏自豪:“这是我们松源的孩子。”
顾北其没吭气,在接下来的官方式交谈中寻到机会,悄无声息地溜了。
“他说,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你来上学。”校长贴身陪同的主任把话带到他耳朵里:“有什么困难的地方他会帮你一起想办法,之前的老师除了钊峰,早已经带完那一届,不会再教你的新班级。”
这话本已经是妥协。
高二马上结束,两年前的一个月反省期早已期满,可这孩子一走,便再未回来。
“我也很想知道,你为什么对这里抵触情绪如此大?”主任镜片后面的眼睛直视着青年:“就只是因为那件事?”
顾北其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为什么。”
说完他径自走了,钊阳悄悄跟在他们后面躲着看,怯生生地去抓主任的袖子。
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
“爸爸怎么了……”钊阳不安地问,她冰雪聪明,从两人交谈中隐隐听出了端倪。
“不是你爸爸的错,”男人领她回去:“别多想,回去之后,要在那边好好读书,你喜欢学琴,奶奶也答应了会尽力培养你。”
“未来你长大了,还愿意走这条路,老师们在松源随时欢迎你来。”
钊阳的老家位于邻省一个边陲小镇。
有成片的青山绿水,据说有几处地方还属于国家四A级景区范畴,小镇倒不算落后,很有地方特色。如今国家重视教育,发展起来也有不少学校和机构,回到那读书也未尝不可。
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孙女,老太太嘴上不饶人,却也知道分寸。收拾了儿子和儿媳的烂摊子,给钊阳也配置了点东西,算起来到明年她也该上小学了,钊阳讨了一部儿童电话,只存了妈妈和顾北其的手机号。
听闻老太太不经意间透露道“那边有专门给娃娃上课的补习班,就是没几位正儿八经的老师”后,这人小鬼大的丫头提前着了急。
顾北其只好哄她:“暑假吧,暑假头一个月我东家的小孩儿要去夏令营,有时间的话我坐车到你老家那教你一阵。”
“你还有其他学生啊?”钊阳这小崽子的语气居然有点酸。
“唉,老师要恰饭的嘛。”顾北其惆怅脸。
“你可打听好,要是连琴都没有的话老师去了也白去。”那就还不如赖在松源混一个月,去乡下光旅游一趟也太奢侈了。
顾北其老僧入定:“真的,说起来还有一个月啊……”
闻婳在一边给他扇风:“是的,还有一个月,夏天要来了。”
说完拿出顾北其拔出递过来的体温计一看:“我觉得你这一个月去医院小住一下比较合适。”
“没事儿。”顾北其挣扎着爬起来,摸了一把汗津津的额头:“问题不大。”
“大惊小怪。”相比之下黎放就淡定得多,此时还有心情趴在他家电脑桌前,看《猫和老鼠》:“你忘了他以前每次比赛完回来,不都得先从床上躺半个月?哪次全身而退过。”
这个诅咒一样的因果论不提则罢,提起来还真的让人莫名胆寒。
“其哥。”女生吸了吸鼻子,忧伤极了:“原来你的每一个第一名都是用生命透支来的。”
顾北其:“我爱工作,工作.爱我。”
“小可怜,病毒也爱你……”
电脑咔一下被人按了暂停键,黎放强硬地把他从被窝里揪起来:“给我锻炼,规范作息规律,你的,明白?”
顾北其:“……”No。
闻婳:“以后你每天早上都要准时起来,跑步去松源晨练一圈,然后才准走。”
顾北其:“……”No!
“我都去问了,楼下那个早点铺的大爷说你这一年来到他那报道的次数,一只鸡爪就能数的过来。”黎放目露凶光:“十九岁的脸,九十岁的身体,研究活尸的要是对你有兴趣你丫今儿晚上就被拉走泡进福尔马林里。”
顾北其睡衣领子被揪出一圈褶,心中暗暗呐喊着现在青少年管事功力可真是堪比居委会大妈,一边还得试探着和他们讨价还价:“你看,我这又没休克,鼻孔还能出气儿不就行了,现在社会压力这么大,像我这个岁数的谁还没点小病小灾……”
“没文化你去他厨房找找分尸珍妮那把菜刀还在不在。”
“昂。”
“不是别!老黎——”
酷刑轮流上了一番,被折辱到不省人事的流氓同志终于妥协,舌头吐出来歪在一边,闻婳走过去翻了翻他眼皮,又探过鼻息,确认他还能活之后才收手:“那就说好了,下礼拜一早上七点松源门口,不见不散哦。”
……他妈的谁跟你们说好了!
人都走了之后顾北其揉着自己的折了半根的腰椎立起来,又去翻自己的手机,都好几天了,他和那个人自从那天在公园门口分别之后再未联系过。
钢琴的诅咒纯属扯淡,顾北其总觉得自己这一回闹不好就是被江遥给吓出病来的。
江遥的事……这几个孩子现在还一概不知。
他感觉有点心慌慌。
周一早上顾北其没能逃脱得掉,他自认为这是个缓兵之计,按照小孩子们的要求陪着折腾两天,高中生临近期末那么忙,总会有自己脱身的机会。
“你们老老实实去上早读吧。”男生今天一身运动装,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我要去跑步了。”
闻婳欣慰道:“跑完你可以来听两节课,新的班主任很好的,高三我们就不会再分班了,大家能一直一起呆到毕业。”
“老师很好?”顾北其抓她避重就轻的漏洞:“同学们呢?友善否?”
“这个……”
“诶真是的,友善不友善也得看你自己怎样经营人际关系了。”黎放打圆场:“你的座位还在,想来就来,别的无所谓英语总要听的吧?我校服外套都给你带了一件,放心,没人欺负你。”
关于英语,这又是他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小秘密了,顾北其从小学习吊儿郎当惯了,以前黎放总爱拿单科成绩激他,因为知道他有一个出国留学的愿望。而松源是所西方教育氛围浓厚的学校,外教多,出国福利也多。
据说第一任校长是和俄罗斯的学府合作,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松源。后来留下的俄罗斯人也搬迁得差不多了,胡校长又只是地地道道的中国国民,没吸收到多少前辈的心血,自作主张地要把自己理念发展进来,并且不断对外扩大贸易往来。
“老胡挺厉害的,他是把亚洲欧洲的那几个国家的学校全都召唤了一遍,我爸说丫以前就经常跟着合伙人到处飞,结果把人家一个法国很有名的钢琴家老太太的终身大事给搅和黄了,弄得人家现在都赌气不跟他来往。”
没有人拒绝得了这种八卦,那时候说这话给他们听的黎放简直就是学校里行走的新闻联播,因为爹妈都是当地家底比较厉害的人物,弄得这腼腆的小子也不得不从小耳濡目染了诸多乱七八糟的江湖传说。
顾北其记得他当时还对这位遇人不淑一不小心被葬送了初恋的老太太异常感兴趣:“法国的?还是钢琴家,她情郎又是哪一个?”
“其哥你好骚啊。”
“我没有,我就是无聊想听故事玩,谁让老黎起头的。”
没想到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黎放还真知道:“我都是听我爸说的,我爸也是听我爷爷说的。那是老胡年轻的时候干的缺德事了,那时候还没你呢……别说你了,可能连我爸妈都没出生。”
“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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