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的一个夏天。林茜回到了外婆的家乡,南方的一座小镇,不太发达的渔村。

那年夏天林茜的舅妈生娃了,外婆曾求佛保佑,希望是个男娃。后来她的小表弟出生了,外婆便打算回乡下的小寺院里吃斋念佛住上七天,那时正好是暑假,于是她也跟着外婆一同前往。

那小寺院叫做银山寺,在小镇的一座小山坡脚下,破破旧旧的。那阵子天气不好,时常下雨,林茜和外婆住的客房,还需要备着水桶在漏雨的地方接水。

外婆不太顾得上她,日头里的大部分时间都跟着僧人念佛,诵经。林茜不太懂这些,但是她是很听话的,好好守着规矩,不会到处乱走,也不会冒犯到别人。毕竟只是个小地方,住在寺院里的香客并不多,林茜没看见同样年龄的小伙伴。天气不好的时候,她呆在房里做作业,天气晴朗的时候,她便在院子里看书,偶尔到外头的河边去,看看鸭子,或者在河岸边上捉蛐蛐。

在那儿的第四天,林茜遇到了一个人,一个浑身上下都温暖如朝阳的男人。

那日下过一阵太阳雨,天空放晴,空气里带着青草的甜味。林茜坐在小院里,在石桌上摊开了一张塑料棋格,自己跟自己下起了五子棋。这盒棋子还是寺里的小僧见她实在是太安静,也太无聊了,在村口给她买来的。

太阳不晒,但是有点刺眼,也许是在外头坐的太久了,林茜额上出了一层细汗。她抓着小蒲扇,一边扇着风,一边推着棋子走,小脚半蹬着小凉鞋,后脑勺上的马尾一晃一晃的。从后头看去,特别可爱。

棋格上落下了一片阴影,一开始林茜以为是来了片云,抬头一看,发现是个面容清秀,身材特别高的叔叔,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

“你……你好。”林茜看他对着她笑,不知怎么的,她就是觉得他特别和善,于是她也咧开嘴笑笑。

“小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陌生叔叔似乎是刚来到寺里,身上还背着行李包,卸了下来才往旁边的石凳上坐。

“我外婆在外边念经呢。”林茜圆滚滚的眼乌子眨了眨,咕哝来一句,“她都要念到晚饭时间……”

“所以一个人下棋?”陌生叔叔有着一双柔软的下垂眼,又清又亮,他伸手推了推一个黑子,“叔叔陪你下棋吧。”

“可以吗……谢谢叔叔!”林茜语气有点兴奋,毕竟这好几天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搭理她,而且这个叔叔看着就特别可靠。

“我姓涂,名思行。叫我一声涂叔叔就好。你呢,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茜。草字头西边的西。”她习惯性的自我介绍,小手还要比划一下笔画,涂思行看着她,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闺女,乖巧又可爱,生得如此漂亮的一双乌亮眼睛。

“涂叔叔,到你啦。”林茜抬眼看了看这个叔叔,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很好,他脸上笑纹一直不淡。

“好。”他捻了个棋子,堵住了林茜想连的线,“我小时候可是玩棋子长大的。不会让你的哦。”

“嗯嗯!”林茜皱起眉头,认真思考下一步要怎么走,有几分老成的模样,逗得涂思行笑意更深。

“诶,有机可乘。”轮到涂思行的时候,他早已思考了下一步要走的棋,机智的一着,让林茜无论怎么走下一步,都封不住他的路。

“哇。输了。”林茜一看,小细眉毛立马跟着脑袋垂了下来,鼻子上挂着的汗珠也顺势滴落。

“在这坐了很久了吧,休息一会儿。”涂思行从包里掏出了面纸,给林茜擦了擦脸上的汗。从刚才就发现了,小姑娘细白的面颊都晒红了,脸上还汗淋淋的。

林茜怔了怔,心窝微妙一颤,只觉得里头暖暖的。想不起上一次被人如此细待,是什么时候。因为妈妈工作很忙,从小就寄住在外公外婆家,跟舅舅舅妈一起生活。要做一个讨喜的孩子,她一直都很安静,可也许因为太本分和乖巧,并没有人认真地关注她。

其实她也想,被关心,哪怕只是普普通通的擦擦汗,就很满足了。想到这,她突然鼻酸,红了眼睑,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怎么了,茜茜怎么哭了。”见她发愣了一会儿随即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涂思行顿时有点手足无措,“诶,不哭不哭。”

林茜吸了吸鼻子,眼泪都被涂思行轻轻擦去了,“涂叔叔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就是有点儿想哭。”她忍住了眼泪,嗓子软乎乎的。

“乖,乖……”他大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头顶上被晒得暖暖的,“你等叔叔一会儿,我把东西放好,带你买冰棍去。”没等她回话,他提起东西迈着大长腿就往后头屋里去,林茜看到他浅色衬衫的背后,汗水勾勒出个背包的形状。

没一会儿,涂思行跑了出来,身上换了件宽松白色T恤。

“来,刚刚我进来的时候看到寺院附近就有个小卖部。”他又揉了揉她脑袋,像是摸小狗狗似的,怎么也摸不够。

“外婆说不可以吃陌生人的东西……”她小心翼翼从短裤兜里掏出了一张五块钱,讨好的眼神,“但我自己有零花钱的,我请叔叔吃吧。”

“噗。”涂思行笑出了八颗整整齐齐的白牙,“哪里来的小机灵鬼。”

他的大手牵起了她柔软的小手,林茜还是个小萝卜头,也不知道这个涂叔叔到底多高,她还不到他腰际。两人踩着小小的步子,沿着寺院的青石板路,顺着斑驳的石墙往外头走。

小卖部也很破旧,冰柜就那么点大,里面的冰棍也没多少可以选的。林茜趴在冰棍的玻璃罩上,特别特别凉快。

“茜茜,想吃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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