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宋欢却没感受到什么欢喜,这很奇怪。

如果这便是爱情,那她似乎并不需要。

随着刚刚那句话之后,她发现自己对他往日的爱慕一点点烟消云散了。

“怎么...”宋欢看着林赋,无缘无故的就落了两滴泪,“怎么...我的爱情和光没有了..”

08

厚重的窗帘被拉开,阳光透过落地窗打进来,打破卧室的幽暗不明。

墙壁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床边满地的酒瓶和碎玻璃,大捧干枯的花束,还有床上颓靡的女人,给这间充斥着浓重腥甜味的屋子,增添几抹修饰的笔触。

女人漫不经心的捏着细长的烟杆,低垂着眸,看不清神情,只有云雾缓缓从她干裂的唇中飘出。清晨的阳光并不刺眼,可对于太久没有见光的她来说,刺激的有些睁不开眼。宋欢缓缓抬起头,发零零散散的洒落到肩后,她微眯着空洞黯然的眸,凝视着,便如同坠入寒潭。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她支起身子,踩上了床边的碎玻璃,可她毫不在意,仿佛不知何为疼痛,只步步朝他走去,留下一行血色的足印。

顾弥看的心疼,他伸手梳理着宋欢的发,带着浓烈的怜爱。

“他不珍惜你,因为他什么都有,不缺你一个。而我,只有你,一件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不能没有你。”

顾弥带失神的宋欢来到关押林楚楚仓库,他看到她手里一直有一道银芒在闪,然后他发现那是一把手术刀,一把薄却锋利的手术刀,在她的指尖把玩着。

“这么对林家的未婚妻,你就什么都不担心”宋欢转着指尖那柄手术刀,光影如流动,十分熟稔。

“林家能走到今天,再清高也多少牵扯了点不可告人的事,谁能完全撇的干干净净呢无情者不得尽其辞,为了一个烟花柳巷出来的未婚妻,败林家几十年的根基,可不值得。”

宋欢抬了抬下巴指向门外,顾弥会意往外走,把空间留给她。

“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所有后果有我帮你承担。我也希望你过的恣意。”

09

指尖旋转的手术刀停下动作,宋欢捏住那片薄如蝉翼的手术刀,刀锋指向前,火烛的光打在刀尖上。

“林楚楚,我的爱情和光没有了,可是这些东西,你从头到尾都一直拥有。你什么都不用做,这些就自动纳入你怀里,为什么”宋欢蹲在她面前,微微歪头,一副不解的神色。

林楚楚努力往后靠,她跟本不敢看此刻的宋欢,可是背后就是墙,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我是法医,能够轻易的将人肢解。”宋欢扬了扬手里的手术刀,她笑容里饱含愉悦,但是眼中却是不见底的深渊,迷蒙中带着刺骨的寒意,“林赋是医生,猜猜他能不能将你再缝起来。”

“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林楚楚疯了一样拼命的摇头,“我把林赋让给你好不好,他是你的,我这就离开他。”

她从鼻中轻轻哼出一个带着讽刺的单音,“林赋,我现在不需要了。

那曾经是她的光,她渴求又得不到的一束光,她不见天日的人生中的救赎。

可就是那一束光,在多次的失望累积下,一点点堆成了绝望。

她也有过真心,不是他不信,是他不要而已。

宋欢眼中划过一抹残忍,她手里的刀落下,没入林楚楚手腕,“我如果剥开你的皮囊,划开你的血肉,挑开你的经脉,剔出你的骨架,就会看到人人都一样,心都脏透了。

回应她的是林楚楚凄厉的惨叫。

宋欢转动手里的刀,刀刃斜着向下游走。她欣赏着林楚楚的表情,即开口补充道,“我不稀罕你那颗心,不过手铐的钥匙没了,你想要走,那就留下你这双手吧。”

宋欢拔刀又落下,脸上溅了一串血珠,她毫不在意,只是拿起滚落在地上的那只手,展示给她看。

“还有一只,你就可以回去,和林赋结婚l”

顾弥听里面渐渐的没了声音,一时有些担心,半个小时了宋欢还没出来,没忍住就进去了。扑面而来浓厚的血腥味,他看到那一块染红的地面,还有宋欢裙摆下的鲜红,以及..从手铐里挣脱..已经晕过去的林楚楚。

宋欢把手术刀擦干净放进怀里,指了指地上失去双手的林楚楚,“和手一起送回林赋,你如果不想惹麻烦,要撇清关系,可以我自己来。”

顾弥拿手帕擦干净她脸上的血,笑的很温柔,眼里是几乎病态的宠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10

林楚楚是在林家大门前被下人发现的,身边还有一一个包裹,下人拆开后发现是一双手,一下吓晕了过去。

林赋心里却是宋欢曾经和他说过的,他当做玩笑一笑置之的话。

宋欢说,“顾弥,你想要革新的话,我帮你。”

顾弥问他为什么,宋欢说,因为顾弥是她的朋友,这辈子唯一一个朋友。

顾弥拿了一份档案给她,档案袋里是一份资料,出自医院,填的是宋欢的名字。

Lithromantic.

“这不单纯是性向问题,也是心理问题,我着手研究了两年的项目,就是这个。”顾弥盯着她,不想错过她是什么表情,但宋欢眉头都没动一下,“爱一个人,如果得到回应,那你就会不爱这个人了,这就是Lithromantic最可悲的地方。

宋欢给自己点了只烟,近来烟瘾大了不少,一天几乎都抽一盒,她抽了一口然后像是被呛到,咳了两声。

顾弥说:“少抽点烟,你烟瘾太重,对身体不好。”

“无所谓了。”这一声,也不知道是回答她的病,还是她的烟瘾。

11

曾经关押林楚楚的那间仓库,并没有被封锁,这两年里,反而进了很多的人。

大多数为男人,或许是贪官,贪了军中的财务;或者是叛徒,给□□传递消息、贩卖鸦片。

地下室中的血腥味极为浓郁,浓郁的挥散不去,通风多久都没有用,那水泥的地板已经彻底染红,进来的人都由麻袋扛出去,扔进江中,晕染开一片鲜红。

这事自然惊动了高层,而知道的人,从来都选择沉默。譬如林家。

宋欢靠在仓库的大门上,手里捏着烟,另一手把染血的手术刀包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接着混着烟雾吐出一口浊气。

既然顾弥要革新,那她就来做这个恶人好。只要没有败类,没人妨碍,他就能做得到。

12

“Lithromantic可以治,我大学的导师在这个领域是顶尖的医生,他一定有办法的。”顾弥执着于带她治好这个所谓的心理问题。宋欢摇摇头,表示不需要。

“你想要什么,无论是什么,就算是光,我也要想办法给你。”

宋欢叹气,她坐在顾弥办公室的沙发上,而顾弥就在身边。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说道:“顾弥,我不需要了,我不需要光。我这一路走来,杀了很多人,无辜的人、无知的人、罪有应得的人。这条路上尸骨成堆,血流成河,我不需要一束我抓不住的光照亮这条路,来提醒我:我的身边都是白骨,都是我杀的人。”

她打开烟盒,发现烟盒已经空了,就只能放下,继续说道:“ 我今年二十五,但我杀的人绝对是我年龄的几倍。我没有信仰,没有追求,没有爱情和光,就你这么一个朋友。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曾经没有得到的,我没有的,我都希望你可以拥有。

顾弥想开口,张了嘴半天也就叫了两遍宋欢的名字。

“顾弥,你已经三十了,应该成家了,你去找找你的爱情吧。”宋欢打了个哈欠,微微垂下眸子,往沙发里缩了缩,很快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顾弥凝视着她,尽管行事作风都让人不寒而栗,一声死气沉沉仿佛随时都要离开一样,可是,他就是喜欢这个人啊。

他顾弥就是爱宋欢,宋欢就是他的爱情。革新和她比起来,他偏向于宋欢。

可是他不能放弃宋欢的努力,不能辜负宋欢为了他沾上一手的鲜血,辜负她的愿望。

林赋还是要娶林楚楚,请帖早上送到了顾弥和宋欢手里,地址就是两年前那个酒楼。宋欢轻轻挑眉,讥讽着:“给我送请帖,算是谢我两年前不杀之恩”

“这些事世家心里多少有数,林家心里那是最有数的,跟明镜一样,只断了林楚楚双手,可不是‘大恩’吗”顾弥记下请帖上的时间,就带宋欢去换衣服。

宋欢坐在副驾驶,她靠在身后的靠背上,精神有点不灰败。顾弥发现她最近清瘦了很多,烟瘾也是越来越重,偶尔还会有急促的咳嗽,他心里隐隐有一点不好的预感。

宋欢摇下车窗点了支烟,袅袅白烟中,顾弥从后视镜里隐约看到宋欢阴鸷冷清的有些骇人的眼神。

毋庸置疑,她很美,人间尤物,闭眼时也看不出来那刺骨的目光。

13

林家花钱带林楚楚去国外装了假肢,带着手套除了动作僵硬也看不出什么倪端。只是她一看到宋欢进来,脸色一下就白了,再精致的妆容也没法掩饰那种恐惧。

宋欢看着好笑,却笑不出来,既然这样又何必做样子请她过来。

顾弥伸出手,宋欢自然而然的搭上去,一如当年的宴会。

和两位新人道贺了几句,宋欢去床边抽了支烟,抽完转身时,林赋就站在身边。

“宋欢,上面已经察觉到了,你收手吧。”林赋如此说。

“你为什么提醒我”

林赋答不上来。

宋欢觉得烦闷,翻开打火机又点了支烟,狠狠抽了两口才平复下心情。她说:“要是哪天我真的出事了,你如果有心,就去找顾弥,我也会和他说,今天你是主角,我就不打扰了。”

她嘴里烟味有些苦,就拿了桌上一杯香槟,刚喝了一口就觉得胸口不舒服,她咳了好几声没停下来,帕子从嘴边拿开,是一滩血。顾弥冲过来拿下她手里的烟和酒杯,林赋有些不知所措的解释:“酒里没毒。”

“宋欢,宋欢”顾弥把她抱起来,也顾不得别的就往往走。

“叫你少抽烟你不听,都咳出血来了!”顾弥把人往自己车上塞,“你跟我去医院,去军区医院总部做检查。”

宋欢又咳嗽,不过没再咳出血来了,她缓了一会,看顾弥那副样子也觉得心里不好受,便安慰着:“ 我没事,没什么大碍。”

“你给我闭嘴!” 顾弥吼她,双眸充血,眼眶都是红的,“宋欢,你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你一天一包烟要不要命了,你是不在乎,可是我呢我怎么办!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折腾了大半天又等了大半个月,烟被顾弥收了个干净,检查结果终于出来了。

顾弥拿到单子看了半天,宋欢见他指节都用力到泛白,就凑过去看了一眼。

肺癌。

顾弥把检查报告拿走,非常认真的看着宋欢,他说道:“宋欢,这家不准,我们换一家。”

“这是军区总医院。”

“不准,我说不准,”顾弥一字一句说着,几乎音调没有起伏,“ 我们去英国,明天就走,我带你做手术,我们去英国,好不好?”

宋欢没有说话,她歪头注视着异常认真的顾弥,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这里有你的事业,你的信仰,我们为之努力这么久,我杀了这么多人。再说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我不会走的。”

“那不是我的信仰!”顾弥的音调一下低下来,带上几分沙哑,“我只要你。”

宋欢伸出一根手指压住他的唇,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变戏法一样摸出来一盒烟,拿了一支,点上。

“你不要这样说,我不想要你也变成过去。”

14

这半年,顾弥看宋欢看的特别紧,就差寸步不离了,烟宋欢是一根没抽上,但是革新的战争,已经快要打响了。

宋欢靠在床头后面的靠背上,捂着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血从唇中漫出来,染红了手怕。

这还没到冬天最冷的时候,她已经盖了两床被子,捧着一个手炉,室内还烧着两盆碳火,不至于在床上还要穿很多。

她消瘦了很多,原本的媚态尽数化作病色,唯独眼神还是阴郁的带着戾气。“咳顾弥,给我支烟好不好。

顾弥不为所动,宋欢揉了揉眉心,说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支了。

他的手颤了一下,却还是从口袋里拿了烟和打火机给她,宋欢半年没抽烟,动作还是很娴熟,只不过刚抽了一口,就咳起来了。

适应了一会,她又抽了一口,而后面带释然的将那口烟吐出来。顾弥一时心如死灰。

“顾弥,你答应过我,要革新。”她说。

“我知道。”

一时两人都沉默下来。

顾弥犹豫了一会,他知道要是再不说,可能就来不及了,“宋欢,下辈子,我当你的爱情,主动来找你好不好”

“好啊,”她弹了弹烟灰,火星还没落地就成了灰,“那你可得早点来,咳...咳咳咳..”

“宋欢..”

宋欢眼前的这个他,仿佛一下 跨越到好多年前英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接着接下来的事去走马灯一样闪过。

“我很难追的,你得早点来。”她笑,笑的特别灿烂,从口中呼出这只烟的最后一口来,“烟与春宵,我不与你啊...”

这阵烟飘飘渺渺的在空中游走了一遭,然后点点散开去,散在了这片天空下,再也寻不着了

沉寂已久的革新革命,而此时,打响了第一枪。

15

烟与春宵,我不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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