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青松斜倚的院墙外,长身玉立的男子,独立在雪地中。

他身披一件银毫大氅,赤着双足,抬首凝望院门。

肆意拢在脑后的长发被微风拂起,露出如画的容颜,当真青松难拟其姿,霜雪莫胜其神,皎皎如朗月之临空,飘飘若谪仙之下凡。

庭院内传出阵阵的欢笑声,南河在门外的雪地里默默听了许久,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到了这里,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这个熟悉的院门外。

他既伤且疲,饿得厉害,真想一把推开眼前的这扇门。

那个人肯定会拉着他的手,把他牵进暖和的屋子里去,给他做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面。

但也许这一伸手,天狼山上那些狰狞强大的妖魔也会被一起带进了这个温暖的小院,给她们带来无限的麻烦。

南河弯下腰,在门口的雪地上铺上一片树叶,整齐地摆上五根金红相交的翎羽,转身准备离去。

院门吱呀一声突然开了,袁香儿的脑袋露了出来,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羽毛,又眯起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小南?”

那个容貌漂亮得不像话的男人同袁香儿面面相觑了片刻,突然转身就跑!

“跑什么跑?

你给我站住!”

袁香儿怒了,冲着那个转瞬间就跑远了的背影单手掐了一个“扭”决,呵斥一声,“束!”

那个裹着一身银色轻裘,修长清隽的背影噗呲一声扑倒在了雪地上,袁香儿追上前,喘着气正想要数落他,想起刚刚在眼前一晃而过的容颜,到了嗓子眼的话语突然噎住了。

那个扑在雪地中的已经不是自己曾经抱在怀中的小小毛团,虽然带着一种熟悉的气息,但确确实实是一个人类模样的年轻男子。

他线条流畅的长腿从空落落的衣摆下露出来,冻红了的脚趾微微蜷缩着,腿侧却露出了成片的烫伤,脱落了肌肤血迹斑斑。

“你”袁香儿向他伸出手,那个埋在雪堆里一动不动的脑袋突然冒出了一双毛软乎乎的耳朵,衣服的下摆钻出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那双耳朵抖了抖,一下红透到了耳朵尖,身高腿长的男人就地化为一只体型巨大的银狼。

那只伤痕累累的银色天狼抖了抖毛发,强行挣脱了袁香儿的咒术,化为流星一般从雪地上飞奔逃走。

袁香儿差点想骂一句脏话。

她深吸一口气,沉静心神,取一黄符沾染地面留下的血迹夹于掌心,双手指诀,口中默念请神咒。

一个寸许高的银色小人戴着银色的尖嘴面具,出现在袁香儿面前的空中。

袁香儿抱拳行礼,微微躬身,“有劳了。”

那小人默不作声,叉手躬身回了一礼,转身向着南河消失的方向疾速追踪而去。

他的腿部连着一根银色的线条,随着他的飞跃前行,那银色的身躯就像是脱落了线的针织衣物,慢慢地在一圈圈减少。

袁香儿手持着银线的末端,在双腿上拍了两张疾行符,紧跟了上前。

乌圆化为小小的山猫,扒在袁香儿的肩头。

“阿香,我们进入天狼山的灵界了,这里是妖精的地盘,你当心点。”

“没事,已经找到了。”

袁香儿在一棵苍天古树前停下了脚步。

那棵树也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粗壮的树干十几个人都无法将其合拢,枝叶茂密的树干直接上云霄,从树底下抬头几乎看不见顶。

一根细细的银丝追到了树干中部一个不起眼的树洞口,消失在了那里。

袁香儿攀爬着上了树,来到了那个洞口前,从外面看进去这个洞穴很浅,里面什么都没有。

乌圆从她的肩膀上跳下来,在洞口前转了两圈,双眸亮起一片莹光,朝内注视了片刻,“有妖魔在里面设了阵法,这个阵法带着星辰之力,很难破解,阿香你别随便进去。”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袁香儿已经探身进了洞穴,初始她的身躯黏滞难行,仿佛身处一片无边的星海之中,那些星辰凝滞了片刻,纷纷主动避开她的身边,袁香儿就这样轻轻松松钻进了洞穴中。

一钻了进来,才树洞中和外表的假象完全不同。

大树的中心基本是中空的,洞穴高达十余米,宽广昏暗,底部的一角铺着几张猛禽的皮毛,上面蜷缩着一只伤痕累累的银色天狼。

袁香儿从洞口爬下去,来到了避无可避的南河身边。

南河别过脑袋,闭上了眼睛。

所有雄性的天狼,都以能有一身漂亮的银白毛发为自豪,越是浓密柔顺有光泽的毛发,越代表了强壮而有力。

如今自己这副左一块右一块脱落了皮毛,狼狈丑陋的模样,可以让任何人看见,只唯独不想见到眼前这个人。

偏偏自己只能无奈地将最狼狈的模样,毫无遮挡地展示在她的面前。

她会不会嫌弃自己,她不会再想要伸手摸自己的脑袋了吧。

带着体温的柔软掌心久违地摸上南河的脑袋,和从前一样,小心地揉了揉他的耳朵,又捏了捏他敏感的耳廓。

“干什么见到我就跑呀,这么久没见,我一直很想念你。

谢谢你送来的那些礼物。”

那个人就蹲在他的身边,轻轻抚摸着他的毛发,柔声和他说话,那种软软的声音穿过他肌肤的毛孔,像是无数根细如牛毛的针,在南河的心尖上扎了一下,使他的一颗心突然就又酸又涩了起来。

袁香儿看见了那只变大了的小狼,终于睁开了眼睛,用那琥珀色的眼眸看了自己一眼,慢慢地把那白色的头颅移过来,靠近了自己,严重烫伤的身躯可怜兮兮地蜷缩了起来,依偎在自己的身边。

这是认识了这么久,这只别扭的小狼第一次地主动靠近了自己。

袁香儿的心都差点给软化了。

“疼不疼?”

她小心查看南河的伤势,也不知道南河独自在这里经历了什么,仿佛从火场中钻出来一样,大面积的皮肤脱落,起了水泡,鲜血淋漓地挂落着,看了都让人心疼。

“给你画一个金镞召神阵吧?”

她以为南河会和从前一样惯性地拒绝,或者毫无回应,谁知过了片刻,洞穴中响起一道低低的嗓音,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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