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虽没能和如姐姐见上面,但听公子说她尽心辅景少主,没再提过从前的事。这次营救滕将军势在必行,只是山阴地也将重新开启,公子将我们兵分两路,救下滕将军后,便和少主汇合。如姐姐也在等您。”檀香想起公子,哽咽住,秀手来回拉扯衣带。那双鹅绒般婀娜的眉下,涌现数不清的悔恨:“只是檀香福薄,不能跟公子少主共谋大业,还一时恼怒将公子他……”
“无妨。”身后之人简短回应,显然没把白端的死放在眼里。
檀香听他云淡风轻的语气,似要说什么,但也只是动了动嘴,满眼委屈按捺下去。白端为了救他,落到身死魂消的地步,却仅仅换来轻描淡写的“无妨”二字。
委实我不能忍。
他三千白发衬得眉眼淡漠出尘,数道铁链锁不住的清雅高贵,形若仙人的风貌,心竟状如修罗。
“你疼吗?”我按住手腕的铁链,将潜伏在血肉里的钩刺加深几分。
他安静的道:“皮囊之痛,不过尔尔。”
怒气仿佛是一条恶毒的蛇,从腹中奔腾至脑海,我只觉得可笑。等我再次下狠手,他手腕上重新绽开皮肉,这才使他轻蹙眉头:“勾阵?”
“我不是勾阵。”我笑容渐冷:“你觉得疼,是因为对皮肉的疼惜。我视白端为皮肉,既然你轻视他、作践他,那我也应该让你尝尝何为蚀骨之痛。”
两相僵持时,一道身影突然带着血腥与淡香,擦身而过。
快得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有匕首的寒光晃入眼:“你要干什么!”
匕首划过我的侧脸,带出温湿的一行血液,钉入他腹部,血腥气翻涌成海。宋绫被男子扼住喉咙,挣扎着的身姿,像蹒跚学飞的稚鸟,眼里只剩下对死的恐惧。
他好像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我和檀香都不敢开口。
“傩教中何人让你来暗算我的?连断魂刀都敢祭出,以血肉为引,不见血不封刀,好一个狠毒的计策。”男子咳出血沫,眉宇间凌厉的气势摧枯拉朽。
宋绫费力的残喘道:“是乾主大人。”
乾主?
倾回有八州,分别应了五行八卦的方位,傩教为了掌管八州,先后派出四位傩官、八位傩主和十二傩娘巡视山河,而罗城所在的乾州,正是这位乾主所管辖的境域。
“你一路上跟我们来,只为了趁滕将军不备,发出致命的一击?”原来一直被玩弄于股掌间。
那种无力与迷茫、挫败与失落、浑噩与不安,都从了内心深深的枷锁,牢牢锁住我仅存不多的良知与善意。可笑的是,我还以为她会变好。
“姑娘到底是谁?”宋绫拧着脖颈,直勾勾的看我,眼底仿佛姹紫嫣红转眼化为黄土白骨,了无生机。
我突然笑出眼泪花,捂住肚子直不起腰:“我叫步遥,来自九天之上,我要回去,找到回家的路。我从没想过害人,也对这里的恩怨是非毫无兴趣,我跟着白端不是因为我想害他,而是我没有办法。除了他,我谁都不认识。你们总说我是勾阵,是傩鬼,是十恶不赦,祸乱倾回的存在,但我不是。你们从没想过给我改正的机会,只凭寥寥数语,就要断定我的生死。”
我的命,又凭什么受他人左右!
“可即便如此,也不会有人信你。”宋绫苦笑:“我现在明白了,你确实是上古秘境的钥匙,更是傩教众生的药引。你的命由不得你做主,你和林浩然会是一样的结局。”
一样的结局?在傩教中受尽折磨,最后死不瞑目?
我冷笑,眼角酸疼到抽搐,有血污蒙上双眼,我眼中的世界成了赤红色:“既然说不通,我就不说了。若我日后有所建树,定会如你们所愿,覆灭倾回,撼动傩教!”
檀香慌忙捂住我的嘴,将接下来的话通通封死:“闭嘴。你怎敢。”
宋绫闭紧双眼,男子握紧她的脖颈,清脆的一声,松开手,刚刚还鲜活的生命,转眼香消玉勋。
“真想看看你们的世界,那里没有傩教,没有束缚,只有我和宋罗爱着的他……”
寂静悄无声息的来临。
男子杀了宋绫后,目光缓而慢的望向我:“你既然有这志向,眼下怕是留你不得。”
一双手凌厉的拍来,击中我胸口。
甜腥的血雾从口鼻中喷溅出,染湿他手背的光洁。
心脏仿佛要被撕裂开,呼吸都是入骨的疼,那边又要跟来一掌。
我拉住手边的锁链,一方面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另一方面困住他的行动。尽管有铁链绑缚,他也不变神色,光是杀意便能凛冽的刺痛我。
眼看第二掌要拍向头顶,将我诛杀在此。
一道身影遮住我的眼,费力抵住充满杀机的掌法,抱着我向后飞去。越过宋绫仍温热的尸体,那人放下我,向滕将军拱拱手:“晚辈乾苟,请滕大人息怒。她说话向来如此狂妄孟浪,您不必放进心里。”
我看着来人,将脑海中的语言组织了数遍,仍不能很好表达此刻惊涛骇浪的心情,只好呆愣住。
倒是檀香分外不淡定,狰狞地扑向来人,雪白皓齿深陷他的肩胛,钻进血肉,实在太凶狠了,我有点不忍直视。
来人清秀的脸庞溢满哀伤,像十尺深的春水,又像寒九天的薄冰。天人交战间,他微微动了动手指,在即将触碰到檀香时,终是落了空。
“檀香。”
这一声使人动容。
“你躲啊,继续躲下去啊,怎么舍得出来。”檀香松开牙,满嘴血红:“怕你辛辛苦苦得到的钥匙断送在这?”
一根葱指明明白白的指我,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凌厉。
我真的惊呆了。
好半天缓过神来,对来人笑道:“没想你来头这么大,我原先要是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只怪我年轻不懂事。大概是你潜伏的太好,我实在认不出呢。”
来人听后,不动声色的回:“步遥姑娘,乾苟只是听从傩教旨意。”
说得情真意切,我差点都信了:“别跟我提傩教,我只想听你怎么说,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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