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骨节分明的手,他的五指覆盖住双眸。

大脑的齿轮开始飞速转动,眼前又浮现出十八年前的景象。

被饥饿折磨到疯狂的他如同一直瞎了眼的兽,赤着脚在别墅中乱晃,他的眼眶布满血丝,因为强忍着痛哭,他的双眼此时酸得厉害,视线也变得模模糊糊。

他想要活着。

无论是什么都可以,哪怕是一块被人扔掉的脏馒头也可以。

他去求过厨房的保姆,可那个胖胖的女人却只会在新太太的脚边跪着打哆嗦,哪里敢给新太太的眼中钉一口吃的。

他逃出别墅,恍惚闯进别墅的花园,脚下坚硬的鹅卵石将他的脚底磨出了好几个血泡,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饿的,他终于倒在了花园的草坪中。

父亲在国外出差,三天后才会回家。

他想他大概是撑不到父亲回家了。

想一想,他的嘴角又微微一扬,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即使父亲回来了又怎么样,大概也不过是看着他饿死的尸体,说一句不顶用吧。

那时的任虞盛真的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去,可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感到自己似乎是被谁艰难地扶了起来。

靠在那个弱小的身躯上,任虞盛艰难地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里映出一片雪白,那是一个小女孩细嫩的脖颈。

一股食物的香气悠然飘来,女孩把一块肉饼小心翼翼地递到了他干裂的唇边。

“吃、吃吧……”

人类本能的求生欲使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他一把夺过那块肉饼,如同饿狼一般,没有几口就把还有些烫的肉饼塞进了胃里。

女孩见他还能吃东西,于是就从又打算从手中的袋子里再拿出一个肉饼,可还没等她去拿,那个袋子就已经被任虞盛一把夺走。

他抢过那个袋子,颤颤巍巍地着站了起来,他一边往嘴里塞着肉饼,一边踉跄着往后退,他警觉地看着女孩,下意识地护着手中的食物。

肉饼被抢走,女孩却也没恼,她从草坪上站起来,低头拍了拍白裙子上沾上的泥土,咧开嘴,冲着任虞盛甜甜一笑。

看着小女孩的笑容,任虞盛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愣在了那里,连咀嚼都忘记。

他就那么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嘴里还塞满了食物。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阮青,

也是他自母亲自杀身亡后,第一次看见光。

那时的他十四岁,阮青八岁。

到后来他才得知,阮青是他爷爷的阮秘书的女儿,那天是她的父亲来大宅办事,才会把她带过来。

有时候任虞盛也会想,如果那一天他没有见到阮青,会如何。

他并不怕自己会死,可却怕自己从未见过她。

而再往后,他被受后母怂恿的父亲送出国外,远离任氏集团的权力圈。

他本以为自己就此再也不会回国,可却不想后母竟然不孕,而在他十八岁那年,父亲在雪山意外坠崖。早已退休的爷爷任老爷子不得不再次出山,并将他从国外以继承人的身份召回。

六年后,他成为任氏集团的新任总裁,在商场上大杀特杀,被外人恐惧地称为一旦缠上对手就会将其连骨带肉吞下的毒蛇。

而也就是在这一年,他才能再见到阮青。

那是六月初夏时节,他的车就那么大喇喇地停在操场上,他慵懒地靠着柔软的车座,细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车内的爵士乐打节拍。隔着黑色的车窗玻璃,他看见穿着白裙的少女站在大讲台上作高三毕业演讲。

她站在夏日的微风中,袅袅婷婷如同一朵新开的白玫瑰。

如工笔仔细雕琢的眼眸终于闪起了些光,他坐直身,托着腮仔细往远处看。任虞盛平日对网络不感冒,现代科技没把他的视力摧残,他认真盯着看,虽然看不真切,却也能大致看出些样子。

只看了几眼,他的手就蓦然抓紧了座位旁的把手。

急急火火地拆了安全带下车,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乌压压一片学生的身后。旁边有老师见到突然出现的他都吓得倒抽一口气,想要问他是谁却被同事拉住提醒,能随便出入省重点高中还在操场上随便停车的人大概也不是普通人,最好还是不要多话。

旁边的人如何议论,任虞盛都充耳不闻,他只是抬头望着站台上的阮青。

她的声音如同甘泉清甜,可在站在台下的任虞盛却忽然觉得一阵口干。他颤着手摸向裤袋,想要抽一支烟,却又想起这里是学校,于是只能作罢。

再深深地看她一眼,任虞盛恋恋不舍地转身回到车上,开车离去。

而任虞盛不知道的是,此时已经结束演讲的阮青其实在无意中看见了那辆车,她有些疑惑地看着那辆车,目光随着它一同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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