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仪好生安慰了倾兰,第二天早上就去找了祖母。如今阿娘身体不好,她并不希望这些事情传到阿娘耳中。也不知祖母用了何种手段,族里那些好事之人竟都绕着他们走了起来。
半个月后,阿娘的生辰到了,因为考虑到阿娘的身体,只在家中办了家宴,给城中贫困人家施了三日米粮。这日晚上,许是高兴,阿娘的精神难得好了些。有仪身着一袭红色长裙给她跳了一场舞,舞姿轻盈,铃声清脆,手腕轻扬,足尖点地,随着身体舞动的韵律奇妙非凡,清冷的月光下,少女灵动的身影似乎沟通着天与地。
这是祖母教她从小跳的舞,祖母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分为祈祷之舞和祭祀之舞,生者祈祷,亡者祭祀,有仪学得很好。据祖母说,曾祖母曾经说过越是虔诚的祈祷之舞越是能给人带来祝福。有仪想,这场舞应该是她至今跳过最好的一次,她希望这场舞能给阿娘带来好运,能够……让阿娘的身体好起来,她祈求着上苍,却不知她将面临人生残酷的开始……
阿娘很高兴,她说看着有仪的舞她好像回到了故乡,她和姐姐一起在月光下的草原骑马奔跑的样子,那会父兄也还在,族人也在。阿爹将娘扶回了房里,阿娘一直在不停地说话,好像要把这辈子的话都说完一样,她说她这辈子幸甚有他,她说她曾经是那么的绝望,父兄族人的惨死,她是如此的心痛,可能上天为了补偿她,让她遇到了他,她说,行哥,我很幸福!
傅行玉眼中带泪笑着对她说,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她,娶她为妻,他也很幸福!最终她在他怀里嘴角含笑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一片痛哭声响起,傅府搭起了灵台,有仪脑海陷入了一片迷茫中,她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看着周围人哭泣,她却什么都听不到,只是眼睛在悲伤,泪水无声地掉落着,一切是那么的荒诞,她想她阿娘昨晚还在呢,她一家聚在一起,怎么阿娘说没就没了呢?
忽然众人惊叫起“二娘”“倾兰”,是她妹妹哭昏倒了。有仪一下清醒过来,回到现实,她不能倒下,她还有阿爹、祖母和妹妹,祖母年迈,妹妹还小,如今阿娘不在,她需得照顾她们。傅老夫人让侍女将倾兰扶了下去,并吩咐人找了大夫过来。
傅行玉跪坐在妻子灵堂前呆呆地看着她,他知道身为一家之主的郎君此时应该妥善安排各种事物,不应该让他阿娘撑着年迈的身子张罗一切。可他整个人都仿佛被抽光了力气,丝毫也动弹不得。他紧咬牙齿站了起来,眼角泛红,起身忙碌有序的安排所有人手,与来吊丧的亲朋好友致礼,倾兰也醒了过来,正与有仪跪在一旁,接受亲友们的安慰。
夏家也有人来,只是外祖父夏之信不知去了哪儿,连夏家也联系不到。
丧事已办完一个月,傅行玉每日如常去前厅与同僚们商议政事,放衙后陪傅老夫人用过晚饭,随后考校有仪和倾兰的功课,一切事物显示仿佛都从妻子去世的打击中走了出来。
可是眼睛深处的麻木和日渐消瘦的身体都表示他并未如表面那般平静,有仪能够感觉到阿爹的心里依然是那么痛苦。尽管阿爹每日都在努力笑着,不对他们流露出一丝悲伤难过,可就连倾兰都知道这是假象,她总是在阿爹在的时候格外安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如果不是有仪分出了多数心思在阿爹身上,她就会发现妹妹的心结根本没有打开,倾兰依然害怕阿爹会抛弃她。
某种程度上来说,倾兰的直觉是对的。傅行玉一日日压抑着自己,直到半年以后,突然在下属面前吐血晕倒。急忙请了大夫过来,道是忧思劳累,抑郁成疾,如果再不加以疏解,恐有性命之忧。
这半年来,傅老夫人楚氏不是没有说过傅行玉,甚至气急时痛骂他道,她年纪大了,活不了多久了,可傅行玉还有两个女儿,若是没有他护着,单说族里的那些豺狼虎豹就足以把她们俩撕碎了。
傅行玉也不是不知道母亲所说的道理,可若是内心能够控制,这世上又怎会有这么多的痴男怨女,悲伤离合。这郡守府中的一草一木都有妻子的影子,昔日他陪她逛遍了府内的每一处角落,他实在忘不了,只能日日煎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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