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雨长,清晨雨霁,冬阳暖人,玳玳窝在窗下的榻上看云卷云舒,巴掌大的小脸掩在松松垮垮,散乱无泽的乌发中,鄢殊手提着小竹篮默默站在门口,他在一个塞北人手里淘了很多的小玩意儿,有羌笛,胡笳,角弓,夜光杯,玛瑙珠,本想着能逗玳玳开心,可是她昨夜手脚又起了大片大片的红斑,侍女说背上也有了,形状似蝴蝶,从肩上直至腰间,殷红骇人,从帝宫告老还乡回来的老太医使都说,不会治了,推脱着让他去求求泓崖墟的仙人,如若能乞得灵丹妙药,兴许他的妹妹就有救。
逍邰镇虽近泓崖,但他一介凡人,泓崖常年有结界,除开常年给墟里送补给的,像他这样没有半点灵力的凡夫俗子一旦靠近结界就会被反噬,他在玳玳十四岁发病那一年就去过,结界的威力强大,他硬闯三次,当场被噬伤肝脏,卧床月余才能恢复,落雨时节,常犯高烧咳血等恶疾,十分伤身折寿。
前些日子,玳玳同他说:“哥哥,过几日是我的生辰,我想去登茹妆山,如果下雪了,我们去茅庐小屋烹茶赏雪,哥哥,你说好不好啊?”
眼见今日便是她的生辰,却只能缠绵病榻,她手脚冰凉僵硬,走路都走不稳,登山赏雪成为奢想。
“爷,庾汾九又来了,说死说活想见小姐。”庾汾九,镇上一穷二白无耻的恶霸,每天早晚来一趟卓府,来由探望未婚妻卓玳殊。
穷无赖怎会攀上富家小姐呢?诸位应该也听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庾汾九曾遥遥瞧见玳玳一面,大为震惊,世间原还有这样清丽脱俗的妹子呀,回家后,吃饱喝足躺床上,浑浑噩噩发了个糊涂梦,醒来后,逢人就说卓府的大小姐是他连理同枝的妻,他们要做三生三世的夫妻,今生是第三世,做完此生夫妻,他们就要化作茹妆山上的连理树,生生世世不分离。
鄢殊很是厌烦庾姓之人,无耻泼赖户纠缠玳玳两年了,本来她就病重体弱,听到连理树一事,恼羞成怒,手脚出红斑,高热惊厥,老医使抢救了两天才缓过来,平常她出门一趟不易,这个无赖竟在她家门口蹲守尾随,逮着间隙就拉着玳玳的手称娘子,问她为什么不见他,又问几时可成婚,婚后生三子可好,好几次吓得玳玳回来后发噩梦,又是病发出红斑。
此等死命仇家,还真怕是上辈子欠了他们家的人命,今生来索的,鄢殊知道赶不走他,今日也同往日一样懒懒一句:“不见。”
纵使庾汾九早晚来得殷勤,鄢殊也从不接待他,甚至他为避这个泼赖户,在外县近的农野乡间另寻了一块宅地,过几日修整好了,他就将玳玳送过去,她喜靖节先生的诗,也喜田野处的安逸质朴,愿在山野浪漫处远离小人,许能使她心情愉悦舒畅,活得痛快些。
“玳玳,身体好些了呢?”他走到榻前,轻声问她。
玳玳转头对他无力地漾出笑脸,气息有些奄奄道:“哥哥,瞧,是白马。”
天边白云沉沉,风吹出许多形态各异的姿态来,在玳玳奇思妙想下,有大象吃香蕉,八马竞赛,小狗扑蝴蝶。
鄢殊抬眼看去时,一阵风起,天边白云俱散,露出湛蓝的晴空。
“呵,风真淘气,不想让哥哥看白马。”玳玳的眸黑如墨,病久了,还是失去了幼时炯炯有神的神韵,愈发黯淡无光下去。
他轻抚她的额头,高热是下去了,又看看她的手臂,红斑散得较慢,总有那么零星几块扎疼他的眼。
“丁婆婆为你拟了长长一列的菜单,今天很早就起床去赶集了,你再睡睡,饭好了,我叫你。”他们是丁婆婆一手带大的,吃惯了婆婆做的江南菜,近年来婆婆年事已高,不常下厨,玳玳虽馋,却从不说她想吃。
“可有糖藕?”
“有。”鄢殊帮她掖好被子。
“可有芙蓉蟹斗?”她爱吃大闸蟹,又嫌剥蟹麻烦繁琐,这芙蓉蟹斗做法就更加复杂,可偏是她最爱的一道,做它要拆蟹粉,打蛋白泡,然后将蟹粉跟黄酒葱姜蒜末煸炒熬制,把炒好的蟹粉放入蟹壳内,用蛋泡糊封好,再放到炭炉上烤制,光做这一道,半天的功夫就没了。
“螃蟹性凉伤胃,大夫说你要再养养才能吃,”他看玳玳眼底难掩失落,又说:“明年中秋,秋来蟹膏黄,那个时候我一定会让你吃个够。”
今年的除夕都不知道她能不能陪他过,明年中秋就算是许的念想吧。
“一言为定!”玳玳伸出小拇指与他拉勾,“我一定要好好养着,到时候哥哥可要帮我拆蟹哟。”
“会的。”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