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苑里磋磨了这么久,沈宁原本身子骨就不大好,之前暗藏的陈荷旧病借着这个引子一气儿都发了出来,来势汹汹的,连许景明看着都觉得有点吓人。

要不是孟大夫举着自己的药箱子指天画地给他保证这位小公子只是昏睡着并无大碍,而且绝对会醒过来,许景明宁可冒着被唠叨两个时辰的风险也要让人去宫里请那位老太医。

沈宁再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傍晚,暮色四合,屋内又昏又暗,看着就不是能让人心情轻快的样子。

沈宁意识还有些混沌,嗓子也干得像有什么东西在烧着似的。他努力偏了偏头,正好看到许景明半倚在床头,很随意地翻着一本书。

是一本兵书,他记得是白天的时候靖王府里的人连同屋内摆设一同送来的,好像还有人粗声粗气地警告过他不许乱翻。

我没有乱翻的。

不是我在乱翻啊。

沈宁茫然地眨了眨眼,意识渐渐回笼,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层薄被,许景明已经在翻书的间隙习惯性地低头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醒了?”许景明脸上神色明显一松,把那本兵书随手放在了一边,然后伸手在他额头上搭了搭,“好像是不怎么烧了……感觉怎么样?”

沈宁张了张嘴,想回答他,但是一天一夜都没碰过水的咽喉肿胀又干涩,甚至都发不出声音来。

许景明就去茶案上给他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沈宁安安静静地接了过来喝了两口,感觉喉咙更疼了。

在被水滋润过之后,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前一天一夜的遭遇,后知后觉地更加干涩。

沈宁无意识地红了眼圈儿,委委屈屈的,又低头喝了几口水,慢慢地缓了过来。

许景明摸摸他的头:“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沈宁仰头看着他,声音轻轻的:“殿下,小宁是要死掉了吗?”

许景明听得愣了一下。

明明谈及的是自己会不会死掉这样的问题,听起来却像是再问现在是不是晚上了似的,平静得过了头。

许景明不相信这么大的孩子已经能这么坦然地面对生死,毕竟就连那些军里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也不可能真的就一点儿也不怕死,多半是见得多了麻木了而已。

这才多大的孩子,能见过多少生死?

许景明在心底叹了口气,又摸了摸他的头,故意装作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你这一天天的,都在乱想些什么呢?你就是病了,有些发热,吃了药歇一歇就能好了,别总吓唬自己。”

沈宁乖乖地点了点头,心里却还在懵懂,根本没明白病了和要死掉了有什么区别。

毕竟在他的记忆里,病了几乎都是要死掉的,根本没有机会吃了药再歇一歇。

南苑的功课不会允许有人歇一歇。

就算有的人私底下攒了银子去买了又黑又苦的药汁来喝,多半也是不怎么管用的。

有的人喝了会好,有的人喝了还是会死掉。

就算这次能好了,下次还是会再生病。

许景明看他低着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只在心底又接连地叹了好几口气,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饿不饿?喝点粥吗?”

沈宁眨了眨眼,这才后知后觉地闻到了一股香味儿。

床边儿不远处有个小炉子,烧得红彤彤的,文火煨着个小砂锅,一缕缕的白烟往上飘,还有一阵咕嘟咕嘟的声音。

香味儿可能就是从那传出来的。

“鸡汤煨的粥,熬了大半天了。”

许景明见他盯着那个小砂锅看,才隐约觉出这孩子身上有了点儿人气,也不叫外头的人来伺候,自己过去拿勺子搅了搅,盛了一碗端回来,坐在床边,拿了个小勺子舀了一点晾了晾。

“你这都快两天没吃东西了,先吃点粥垫垫,一会儿再喝药。”

沈宁本来想自己端过来喝,抬了抬手却发现自己全身都软绵绵的,好像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似的,只好乖乖地像个被娇惯得长这么大还不会用碗筷的小孩子似的,被人一口口地喂到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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