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两个女生走远了，但她们的交谈内容还是忠实地还原进了当事人的耳朵里。
光的视线与亮对上时，到底没忍住，笑着撞了撞劲敌的胳臂：“听到没？你知不知道别人都是怎么评价你的啊？”
亮瘪瘪嘴，一脸“无所谓”的淡然表情。
光却趁此机会，大吐苦水：“是啊，不熟悉你的人，一定都觉得你这位‘棋坛贵公子’待人礼貌又谦和。唯独对我，总是冷着张脸。”说着，好似气不过般又睨了身旁某人一眼，“刚成为院生，还有职业棋士那会儿，有好几次看见你，你就这么从我面前走过去，就算看到也全当空气。虽然我知道是为什么……”
光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比之前小了不少，亮却听得很清楚，就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虽然不痛，却也让亮心尖微微一颤。
他自然知道进藤说的是哪几次。确切地说，是哪三次。
第一次，在若狮赛上。他直接就从进藤面前走了过去；
第二次，在新入段棋士证书的颁授仪式上。即使看见了彼此，他也视若无睹般与进藤擦身而过；
第三次，则是在名人战1次预选赛当天的对弈室门口。
过往的一幕幕都清晰地印刻在亮的脑海里，他直至现在都还记得当时驱使自己选择漠视进藤的理由。像某种示威，又像是某种期待。
只是他从未想过，进藤也会如他这般，记得这样清楚。在他的印象里，进藤性格里虽然透着股坚韧、百折不挠，却从不会过多拘泥于这些细节……
进藤说，他知道其中原因……
若换作旁人，也许会顺着问一句“为什么”。
亮却觉得，他似乎能够猜到进藤的答案，而且进藤也知道自己能猜到。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抓不到，摸不着，却真真实实地存在于那里，如水草般在两人心中疯狂地扎根、生长。
“嗯，以后不会了。”
“什么？”光没听清。
亮笑了笑，没打算重复，却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以后再也没有办法对你视而不见了，进藤，因为你的存在早已贯穿我记忆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一天可以很长，却也可以很短。
临到傍晚，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因为围棋之外的事情约塔矢出来。而且还是一整天。
这种感觉有点像……
光默默笑了起来，偷偷用余光瞥身边某人。亮察觉光的视线，却没有拆穿。
等他们到达城堡前，已聚集了不少游客。
不久，伴随两束自城堡两侧直上云霄的金色烟火，音乐声中，一束束绚烂多姿的礼花踩着符点渐次在游乐园上空竞相绽放。
光像个孩子般激动地捏着亮的手：“你看！你看！光轮的形状！还有漩涡！”
亮远没有光那么激动。
他仰头看着夜幕中的缤纷烟火，只不动声色地回握光的手，轻轻应了声。
天幕之下，耀眼夺目的魔法仍在持续上演着。
但比烟火更加璀璨的，是身旁少年灿烂的笑颜。
纯粹的。天真的。心满意足的。
“怎么样？烟火表演很赞吧？”
“嗯。”
城堡前的空地上，几乎已被观看烟火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临近尾声时，已有人陆陆续续往游乐场出口走去。
见迎面走来的人群快要撞上光，亮很自然地伸手揽过他的腰，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光的注意力全在烟火上，只侧过脸来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朝他咧嘴笑笑，便继续不吝地发表着对烟火表演的赞美之词。
意犹未尽地离开游乐场。
坐地铁转线时，分明是2号口较近，光却非要走3号口。
待亮跟随光终于在一座储物柜前站定，他心中忽地猜到什么。
可当光从一个箱子里取出一只颇为眼熟的礼物袋递给他时，还是有一瞬的迟疑。
“给我的？”亮问。
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给你的生日礼物！今天早上，就预先寄放在这儿的。”
亮低头望着礼物袋，手指一点点将袋口收紧，许久没有说话。
亮的举动落在光眼里，不知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心里忽然就没了底。
“怎、怎么了？不喜欢吗？”光不安地问道。
“……”
沉默许久终于抬起头来，亮朝光莞尔一笑。
只是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光不知道，此刻亮脑中所想却是，倘若他们不是在公共场所，他真想把面前这位懵懂又磨人的棋士紧拥入怀，再不松手。
“谢谢。”亮看向光，眼底满是涌动的笑意。想到进藤坚持来3号口的原因，唇角的弧度又愈加上扬几分。大约是来的时候，又迷路了吧。
一心等着亮的反应，在看到亮脸上展露的笑容时，光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塔矢会这么高兴，那天在咖啡馆就应该给他的……
回到家，亮打开礼物袋，还是吃了一惊。
——进藤，你送给我这个是什么意义呢？你买的时候，知道它的传说吗？
将月光瓶从包装盒里取出，亮轻轻推上开关，橙黄色的暖光便透过磨砂玻璃的瓶身落在他手上。
温暖而明亮的颜色。就好像……本人一样。
亮想了想，给光拨去电话：“到家了吗？”
“啊，刚到。”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走动声。
“礼物我看了……”拿着手机，亮微微低了低头，轻轻地说，“我很喜欢。谢谢。”
“谢、谢什么啊……” 明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光还是下意识地低下头，脸上因为那个人的话语而隐隐发烫，“何况，刚才在地铁站的时候，你已经说过了。”
“这样啊，”放松地斜靠在墙上，亮低头看向桌上那只月光瓶，“那就再说一遍吧。”
“……”忽然，又不知该如何接话。
总觉得，电话那头，塔矢是在笑着的。
窗外，偶有车辆驶过，继而近了又远。
就在这幽微车辙声中，光听亮又道：“进藤？”
“在！”连忙站直身应了。
“我不太会表达，但是今天我很开心，真的。”
电话那头再度传来沉默，许久，才听光小声嘀咕一句：“笨蛋果然是笨蛋。”
这一次，可以清楚地听见塔矢的笑声。很轻。连同呼吸声，一并透过扬声器传递进光的耳朵里，听着竟觉出些微痒意。
“难得我那么热心，下次再带你去其他好玩的地方。”
“好。”
“还有很多好吃的。”
“嗯。”
“……”忽然就没话了，想了半天，说出句让光恨不得自咬舌头的，“你要怎么报答我？”
没有犹豫地：“你定。”
“……”塔矢的回答就像个陷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光想了半天，只好诚实地回答：“可以先在你这里寄存着，过后再取吗？”
“好。”
光脑袋一热，又追问句：“有有效期吗？”
“你要吗？”
“……”
又是一阵有些尴尬的沉默。
可就是有那么一点，只有那么一点点不想挂电话。
这时，美津子在房门口喊了声：“洗澡水放好了哦！”
光隔着门应了一声。
许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亮在那头说：“准备洗澡了么？”
光点了点头，轻轻“嗯”了声：“那……我洗澡去了？”
“晚安。”
“晚安。”
这一次，光没有犹豫，很快便挂了电话。
若有所思地望着桌上的月光瓶，亮修长的手指在罐口缓慢地画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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