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棋士的生涯就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一盘结束了，还会有无数盘前赴后继地等着自己。
打进本因坊循环圈，只是新一段征程的开始。
各种意义上。
围棋会所里，沉寂许久的空气仿佛随着某人的回归又再度炸开了锅。
“塔矢，我们很快就会在循环圈里遇上了吧？”
几乎可以看见光身后摇晃不停的尾巴。
你又回来了，真好。亮在心中无声微笑着，开口却答非所问道：“需要我作为前辈对你进行一对一指导吗？”
“……”怪。说不出的怪。听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塔矢说出这句话来，竟似乎带着某种阴谋的味道。
往后的数十秒里，光就一言不发地盯着亮。
太过滚烫的目光令亮一度生出想要逃避的冲动，他刚想转移话题，却听光爽快地答：“好啊！还请人称小老师棋坛贵公子的塔矢七段多多指教！嘿嘿。”
“……”
果然，又露出了一脸哑然、无奈，又拿自己没办法的表情。
似是满意于塔矢对自己所言的反应，光又心满意足地解释：“我这叫做，为实现崇高的理想而充分调动身边一切可利用资源！”
出乎意料的，资源本尊竟也默认下这一称呼。
由于本因坊循环圈赛规的特殊性，每年打入循环圈的棋手名单变动都不会太大，之后几周，心机光与资源亮便时常相约围棋会所一起研究棋谱。
然而这样的状态并未持续多久，两人见面的时间就被安排密集的棋赛拆得屈指可数。
虽然知道情有可原，虽然通过电话、短信联系也未尝不可，但迫切地想要见到那个人，想与那个人面对面讨论棋局的想法却像是小动物的爪子，骚挠得光无法忍受。
接到光的电话，是在晚上7点。亮刚吃过饭。
当被问及什么时候有空时，亮几乎脱口回答：“现在。”
光：“……”
太过唐突的回答，连亮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非得是『今天』、『现在』。
可对方却仿佛完全接受并且纵容了他这一次任性。
“好，一会儿见。”他听自己正与之通话的那个人清晰地回。
晚上八点刚过。
市河小姐看到出现在会所门口的光和亮时，着实有些意外。
尽管之后两人如往常般在专座上检讨着，女性特有的直觉却让市河总感觉有什么难以名状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涌动着。
她已从广濑先生那里听说了进藤打入本因坊循环赛的消息。
对此，她并不感到意外。
印象里，他们两人总是在一起，默契地相互叫着劲。
但今晚一同出现的两人，带给她的冲击却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强烈。
那是一种默契以上，亲昵以下的共鸣。
可纵使心中再如何揣度，她永远都只能是旁观者。于是，在临近营业结束时间，收拾完其余桌椅，向两人一一交代过离开前需注意事项后，市河便留下备用钥匙离开了。
偌大的围棋会所，灯火依旧通明。
陡然减少的人气，仅仅相隔一张棋桌的距离，却让只剩两人的空间变得微妙起来。
墙上时钟悄然走过十点，光和亮的检讨终于临近尾声。
收拾棋子的声响突兀地在空气中洇开。
光见棋盘上靠近亮的一侧还剩余些白棋，刚伸过手去，指尖便触上了亮的。
非常微小的触碰，光在触及亮指尖的刹那，却犹如触电般快速缩回手去。
“我……”
“你……”
四目相对间，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亮轻缓地将白子往光的一侧拨了拨。光低头将棋子放入棋笥，耳根不觉灼烧起来。
收拾完棋盘，和亮一起将桌椅排列整齐后，光取过亮的外套先行至会所门口等他关窗关灯。
望着塔矢忙忙碌碌的背影，光不禁有些出神。
塔矢的肩膀很宽，就好像衣架般将衬衫完全熨帖地穿在身上。他的头发也好像有些长长了，将他白皙的后颈遮去一小块。刚才指尖相触的地方，此刻似乎还隐隐留着尚未褪尽的温度。
他便这样安静地站在会所门口，看着会所里的灯一点点暗下，塔矢从会所里的黑暗中向自己走来，脑海里忽然不可抑制地闪现初见塔矢时的画面。
彼时的自己也是站在明处，塔矢从阴影里走来，微笑地看向自己：“你在找下棋的对手吗？到里面来吧。”
如果，那天自己没有踏进会所。
如果，那天塔矢没有出来为自己解围。
……
“呐，塔矢……”光把挂在腕上的外套递给亮，声音都不由柔软下来，“如果不是这家围棋会所，或许我们就不会相遇了吧。”
“说的也是。”亮接过外套，同样温和地微笑起来。他的声音很轻，脸上仿佛带着丝丝不易觉察的腼腆，他就这么缓缓向自己看来，光的心便莫名漏跳了好几拍。
回到家，光总觉得自己像是忘了什么，直到看到手机里的六通未接来电，才想起分开时，塔矢那句到家后给他短信的嘱咐，连忙给他拨去电话，料想中的责备并没落下，电话那头，塔矢的声音更像是一种如释重负：“嗯，到家就好。晚安。”
“晚安。”
关了灯，光却迟迟睡意全无。他将右手举高，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自己的手，不由傻傻笑了起来。
不知从何时起，这句话好像成了他们惯用的通话结束语。
晚安。
晚安。
告别中，似带着浓浓的不舍。
有了这晚的先例，之后，两人便成了夜访围棋会所的常客。
从八点，到九点，再到今次十点。
等两人复盘结束，已近午夜十二点。
两人一同锁好门，走出会所时，亮忽然问起：“进藤，你有想过搬出来住吗？”
“有是有，不过……”一想到要自己打理一切，就放弃了。
仿佛听见光的心声，亮顺势问道：“那……和我一起呢？”
光愣了一下。
“我是说，如果和我一起……合租呢？”
光起初并没有细想，只玩笑般地回：“如果室友是塔矢话，倒是可以考虑看看。”
直到路过便利店，临时起意进去买关东煮时，才恍然觉察，一直以来自己只不过是塔矢的朋友兼劲敌而已，对于他对自己的好与关心，却那样理所当然地全盘接受，以至刚才听说他来排队，自己先找座位时，竟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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