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佑走后,明杨摸着自己的嘴角,感觉有点晕乎。苍佑他到底什么意思,怎么亲一口就跑,连个解释都不给,还有这钱,到底要不要还。

改完的错题也没检查,看一眼桌上摞在一起显得有些累赘的文件夹,明杨把卷子按科目分好,塞了进去。

第二天早起,苍佑没来,明杨倒也不觉得意外,毕竟哪有整天接送上下学的金主呢。自己一个人坐地铁去,反而从容些。

进了教室,他着实是吓了一跳,自己书桌边摆了一个半人高的黑色皮椅,与教室里原木色的桌凳一比,格格不入,这下成了真实的“雅座”了,想不被人注意到都难。

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除了苍佑还能是谁,但要说的话,这人也是过于细心了,昨晚急赤白脸地走了,还能想起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儿,明杨想,就是正儿八经搞对象的人,做事也没这么熨帖吧。

来时还未上课,明杨从一进门,周围的同学就三五成堆地聚在一起不时盯着他看。刚坐下的时候自我感觉还挺良好,软皮质坐起来很舒服,他扶着手把像坐着大椅子的小皇帝。

美了不到五分钟,明杨就笑不出来了,短短一天,他俨然已经成了班里的八卦中心,各式的讨论不绝于耳。

十七八岁的少年,都是有钱家庭出来的孩子,乱七八糟的事儿见的多,该懂得不该懂得早就懂了,稍微传一传,原先不懂的人也懂了。

“圈子里没有姓明的这么号人物吧,听人说他好像被人包养了。”

“是吧,我就说嘛,要不他那样的人,怎么进的我们学校,还空降到我们班。”

这是不明就里发酸的人。

也有言语间十分露骨的。

“哎哟,这得被金主弄成什么样了啊,第二天来学校疼得坐都坐不住。”

“弄什么,弄哪儿?”

“哪儿疼弄哪儿呗。”

“哈哈哈哈哈……”

明杨不想惹麻烦,只要说这些话的人不到他本人面前生事儿,他就能做到置之不理。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多说多做多解释都不如按兵不动,现在扔了椅子不坐,对那些热衷于传谣的人来说,更是欲盖弥彰,还不如紧着自己舒服,干脆当没听见。

中午放学,明杨也没被影响到心情,照常去医院看望家里的两个病人,离开的时候还挺开心,虽然他爸仍旧没醒,但医生说奶奶下个礼拜检查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回学校的路上,明杨想着,得赶紧抽时间把家里房子修一修了,要不等老人回去的时候还乱糟糟的没法住。等把他们接回去,自己也搬回去住,欠苍佑的钱,只能慢慢还了。

收到医院通知的时候,明杨正在上下午的第二节课,因为没午休,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所以当接通电话,听见那句“抱歉,您父亲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在课堂上睡着了,做了个噩梦。

如果是梦,梦醒来,他就能听奶奶向他汇报今天的情况,说“你爸今天手指动了一下”。

可现实不是梦,电话里的人在催促他赶紧到医院见最后一面。

祸不单行,福无双至。等明杨赶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里已经乱成一团,吸氧的、电击的、喊叫的。

他拉住一个护士问:“电话里说我爸不行了,我爸呢,你们现在又对我奶奶做什么呢?啊?”最后一个字出口,明杨几乎破了音,显得凄厉又可怜。

“对不起,这位家属,老人听说了……那个消息,突然受不住,晕了过去,麻烦您配合,在外面等好吗。”

等待的时间被无限拉长,明杨靠在墙上,大脑一片空白,不停地反思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是不是今天中午不该走,是不是那天上学前应该检查一下家里的煤气罐,怎么三个小时过去,事情突然变成了这样。

他抱着头,感觉要把脑袋想烂了。

门打开,医生从里面出来,向他鞠了一躬,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说:“快进去吧,老人有话吩咐你。”

明杨还是没想明白,到底为什么啊,为什么突然都在说些不像话的话。

他慢慢地走进病房,有一个人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有一个人用混浊的双眼注视着他。

明杨上前一步,抓住了奶奶颤巍巍抬起来的手。

“小明杨,奶奶比那傻大个儿强,临走前还能见孙子一面,给孙子留几句话。”

“奶奶,我有钱,能治好的,你别放弃,别说这种话。”

另一边是身子彻底冷下来的男人,老人隔着过道艰难地扭头,看向病床上的儿子,笑着说:“奶奶一辈子,就担心那傻儿子被人欺负了,生怕自己死在他前头,这下好,他先走了,我总算不用担惊受怕了。”

“奶奶,那我呢,你们都走了,那我呢?”

老人的泪水滴在明杨的手背上,说话的语气十分微弱:“奶奶太老了,熬不动了,小明杨……”

声音越来越小,他不得不靠近老人的唇边,听老人对他说的话:“房子,奶奶没本事,一辈子没攒多少钱,就有一个小房子留给你,你卖了它,换钱,要……咳咳咳……要上大学。”

明杨握着奶奶的手,窝在她胸口,使劲儿点了点头。

感受到孙子的回应,老人笑了,再开口只剩了气声:“走……正道。”

掌心的手突然卸了力,明杨抬起头,看着那双不会再睁开的眼睛,红着眼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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