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岫整个人都炸开了。
她骨子里全是隐忍,刀枪剑戟都打不弯的脊梁骨出乎意料的坚韧,勉强支撑着站稳,方才来时的惊骇和慌张此时全都凝聚成了铺天盖地的血气,心中越是惊涛骇浪,面上越是平静到无以复加。
覃步胭闻声回头,面上凶色一闪而过,见是她,先是一愣,而后居然还能笑出来:“阿泠,怎么是你啊。”她扬了扬手中的血剑,“醒了正好,你看,血债血偿,我做到了。”
她的脸上有一道血痕,似乎是溅上去的。
秦岫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跟着这副躯体遭受了一次千锤百炼,否则她是怎么做到现在还能站在这里的,就这么短短几时,她已经在心里将覃步胭碎尸万段了千百遍,还能不知从哪个旮沓里强行拉出来一丝理智,在那张不属于她的脸上牵扯出一个僵硬无比的笑:“……嗯,醒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主动伸手从覃步胭手里接过那把剑,语气轻柔的不像话:“七姐……辛苦了,我替你拿着吧。”
覃步胭不疑有他,顺手将剑递过时讥诮道:“总算出了口恶气,阿泠,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快。”
对方抬头看她一眼,眸光和手腕齐齐骤然发狠,话音刚落,那把没什么温度的长剑被埋入温热的心口,瞬息之间已经又吊了一个亡魂。
覃步胭本能地瞪大双眼,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刻还对她笑脸有加的“好妹妹”,怎么下一秒就能眼都不眨地贯穿她的前胸后背,那力道几乎是随着兵刃迎面砸过来的,擦着肋骨而过,让她脚后跟擦着地面退了半步,上身却不由自主弓了起来。
那薄刃在心口打着旋儿狠狠一拧,像是强塞进去的绞肉机,连皮带肉,骨头仿佛都被拧碎了,登时如开闸一般血如泉涌,心口处的大红喜服又被染上深深一层血色,看着就像胸前炸开的红花。
死不瞑目的人连句遗言都没能说出来,神色定格在惊恐之间,头失了支撑,往肩头一歪,大到四肢小到十指,全都蔫儿了似的垂下来,血淋淋地挂在那柄剑刃上。
死状任谁见了都要说声好不凄惨。
她握着剑柄的手缓缓松开,任由那具可怖的尸体倒在地上,胸口的长剑半截埋在皮肉里,半截高高竖起,瞧着就像个黄土里草草立起的墓碑。
屋里唯一的大活人行尸走肉一样,几乎是拖着脚步往前走,甚至都没发觉走了几步,膝盖撞上了床沿才停下来,发红的眼眶像是含了千言万语不得诉。
少年的盖头还没掀,胸口开了一朵一模一样的血花,人已经毫无声息了。她死死盯着那个血迹干涸的窟窿,觉得自己身上好似也被人捅了那样一刀,须臾,喉间发出一声悲痛欲绝的呜咽。
她来的晚了。
这少年自出生起就养在顾研膝下,她当时那么狠心地不留情面,上门就把他的生父扔进了三十六阵,惨叫声连绵不绝地响了一天,她在暖阁嘻嘻哈哈地陪秦衍玩儿了一天。连秦贤都不曾放在眼里,却从来没有因为他的身份就迁怒和隔阂他。
她力竭于此,本以为家中终于能出个实实在在的干净人儿,平静安稳地过完这辈子,她积了德,以后也就能心安了。
或许是孽多于德,又或许天意弄人,竟残忍至此。
她怔怔地面对着秦衍的身体出神,好半晌,才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杂乱无章的掌纹交叉相错着映入眼底,天不怕地不怕的秦少主头一次想到了“报应”两个字。
她像是被踩中了痛处,又似被扒开了仅剩的那点子和善的软肉,心中悲痛之际,又不可抑制地喷涌出些玉石俱焚的怨恨来——管他什么报应,她生来轰轰烈烈一副反骨,又造了累积成山的一堆杀孽,早把自己的一条薄命看的又硬又贱,就是要和这所谓的天意报应对抗到底的。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