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皓把他接来府中细心照料,前几日她就是那么睡着,面容干净,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乡依靠着一片泽国,天上垂着最美丽最明朗得月亮。
涂铭说的无药可医,她倒也是在自己日日的照料下,一天天好起来了,只是眼睛还差些时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程皓在外四处奔忙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她干干净净的小脸,平日里程皓为阿珠换药,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拉着她的小手,手指白嫩纤长,皓腕凝霜,钩的他是心跳不止,有时候他会想,还好她的眼睛还未好,不知道她看到这幅情景,自己可如何收场。
先前程皓与涂铭饮酒的时候,求得了让涂铭的大夫为她诊治的机会,涂铭开玩笑说:“等她转好,查清身世背景,你若还是那么喜欢,便做主许给你。”
程皓当时还真当真傻兮兮的开心了几个晚上。
半月后,涂铭在朝中与三皇子的计划被打断,只好派程皓去接上朝中事务,自然不能明目张胆的去,随后便同涂铭上演了主仆情断,发派冥府的闹剧,程皓也是生生的挨了涂铭的一招,生生的折了腿。
程皓走的那日,把涂铭给的上好伤药给了阿珠,又托付单纯的则悟照看阿珠。
想罢,至此一别,也就是他与阿珠缘断的时刻。
朝中波谲云诡,好容易快熬到功成身退,却听说了别院的四殿下破天荒的恩宠一个女子,程皓觉得好笑,不知道涂铭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但又觉得他这个浪荡无威胁的人设算是立实了。
从冥府急忙赶回来,却被涂铭拦在了花园,什么都说明白了,又觉得什么也没明白,又好像没什么不可以,痴情男女,你情我愿的事。程皓只是觉得自己荒唐,阿珠都不见得认得自己,又何苦奔赴这一场痴情。
程皓把从冥川带回的一个珍珠发钗随手丢在了湖边的茂盛中,想要寄托情思随着这簪子自此断去。
第二日,程皓早早的开门的时候,便看到阿珠站在门口,程皓震惊的已然说不话来,自己昨日说要斩断的思念,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重回胸膛。阿珠穿着素白衣衫,眼睛是无与伦比的明亮,想来那大夫医治的很是本分。
程皓却看到昨日被自己丢掉的那根发钗正工工整整的插在她的发髻上,圆润明亮的珠子还闪着微光。程皓知道,除了涂铭也别无旁人。
“你与······”
“我与他的这番纠缠,我自是情难自已,我很清楚,冥界皇子与我多半是未有结果,但日子还长,当下还算安稳,便只求当下,不计未来。”这番言论,阿珠知道只是自己的自欺欺人罢了,能过一日便是一日,她不亏。
可这磨难好像比想象的来的要早,这别院里里里外外进出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涂铭也是日日忙的见不到人。相处的少了,争吵也就必不可免的随处发生了。有时候阿珠在想是不是这日子算是到头了呢?
到是程皓近日在府里将养,来来往往的总与阿珠打照面,时候久了便也是生活琐碎处处帮衬着,他的情义藏不住,阿珠自然知晓。
“程皓,我与涂铭的关系你可明白,就算是我现在同涂铭情义淡了,感情也自始至终是两个人的事情,程皓,你可明白?”
他哈哈笑起来:“你们的感情是你们的事,我的感情也自然是我自己的事情,这你可懂得?”
阿珠觉得很是荒唐,便也由着他去了,也不同他做什么多余的争辩。
日子转眼过,长风三月,程皓出了一趟门,说是回冥宫去了,等他回来的时候带着一队浩荡的队伍,队首的是一顶喜轿,轿中走下来一个明眸皓齿的可人,模样是冥族很是受用的娇俏,相浓郁的玫瑰,不似阿珠生的那般寡淡。
程皓说是三皇子的母族幺妹,照架势是许给涂铭的妻。
阿珠从涂铭的房间里搬了出来,又重新回到了自己那个木质的小屋,涂铭虽很少来看阿珠了,但那个所谓的三皇子的幺妹也是未与涂铭有什么接触。
那冥族女人却时常来堵阿珠,说些涂铭是她的什么的胡话,自己就是一时的玩偶罢了,玩够了也该丢了,阿珠没有这么想,但这就是大家的真心想法吧,没什么可争辩的。
半个月之后,焱门之变,三皇子夺嫡篡位,冥府本就兵曳交加的地方,战火燃了半年之久,战事才算平息。涂铭算是少数未被波及的皇子,被三皇子紧急召回冥城,稳固局势。
随即风风火火的迁府,这冥川回折处的别院算是搁置了,兜兜转转阿珠还是随着涂铭回了冥府。涂铭安置阿珠在一个还算的无杂事的闲院,阿珠也乐得清静,没成想第二日竟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小安,阿珠知道除了涂铭她未曾告诉过任何人小安是自己在这宫中的旧人。听程皓说,则悟现在也还是跟着涂铭和程皓身后打下手,但是实在不放心则悟来看她便一直敷衍拖延着则悟关于她的问题。
成武三年,三皇子的幺妹死在了涂铭的院中,三皇子以弑妻之名让涂铭锒铛入狱,程皓拼了命的把阿珠带出宫来,程皓说,那冥族女子的死是死于她的兄长,生于皇室,生死运际早就掌握在强权掌中,不由自己。
“我们走了涂铭怎么办?”
“这么些年了,阿珠你还不明白吗,身处皇室,这万般风云是没有谁可以置身事外的,也包括涂铭,没有人会真正的甘愿身处险境。”
果然,在出城不过百里的匝道上,看到了涂铭的府军,踏尘而上,箭指冥府。涂铭的牢狱之罪没有白受,程皓为他求得了母族的支持,支持他登上这冥府王座。条件是与本族的公主共结连理,休战百年。他自然是应下了。
程浩说他和涂铭不同,没有世俗牵挂。
程皓带着阿珠回到了,蛮荒封地,这里没有了离开时的烟火气,因为战乱,创痕累累,没有人烟,阿珠想这就是涂铭最开始来这里的样子吧,凄凉荒芜,孤独的让人想要哭泣。
“别院不在了。”
远远看去,那处处在忘川边境的世外桃源,早已变成了一处火海,不知已经燃了几个月,露出的屋梁早已变得焦黑。阿珠的眼泪落得猝不及防,程皓抱着她说:“等时局平稳了,跟我回家乡吧,在川泽之北有最明亮的月亮。”
“好”阿珠应答。
阿珠和涂铭的爱情就这样随着这场大火燃成了灰烬,连零星的美好都葬送在了这条忘川之畔。
半路上就听闻了涂铭登位的消息,阿珠觉得这一切都回不去了,还未到城门口,禁军的侍卫早已守在门口,把程皓一路押解回城。听闻罪名是,叛党私逃,阿珠觉得可真是可笑,权威争夺,无边无休。
小安说则悟死了。阿珠跑去质问涂铭,只得到他的一句:“身为臣子。”她觉得真是可怕,难道所有卷入这皇权争夺人最后都只是被安上个为人臣子的由头,任人鱼肉。觉得生命可真是轻贱,还没握住,便已然碎了,像草籽一样飘散四零八落。
“程皓呢,放了他,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放他走,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
阿珠答应就在这冥宫里守着他,哪也不去,涂铭应约放涂铭回了故乡。
涂铭与那公主大婚在即,却传来了程皓质子在回返途中毒发身亡的消息,万千世人怀疑的对象,只有涂铭。两族交战势不可免,当夜,涂铭对阿朱说让她和小安赶快逃,冥族两次易主已然经不起战乱,别回来送死。
“程皓的毒是你下的吗?”阿珠未回答,反而问道。
“我说不是,你可信?”涂铭认真的看着阿珠的眼睛。
“我自不会在这里陪你送死。”想必这便就是答案。
“那便好。”涂铭很是苦涩,但只想让她活着,哪怕是终身误会,她活着便好。
异军隔日便冲进了冥城,冥军不敌,一败再败,退至金銮殿前,涂铭就那么站着,他想着以死相拼,然后历史更迭,再由下一个人一遍遍的重演,便觉得可笑,没办法,身在皇家,身不由己,以至穷途末路。他祭出以血肉养在自己精魄中的珞黎残魂,此祭一出,便是同归于尽。
凶兽精魄蛮横,此时涂铭眼前只有一片血红,大杀四方,很快敌方败下阵来,涂铭剑上不断滴落着敌人的鲜血,他踉踉跄跄的拄着剑一步步重新登上金銮台,珞黎的反噬也是越来越重,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他撑不住用剑撑着半跪在金銮台上,凶兽精魄祭出无法召回,无法平复,那家伙战的正酣,敌人已退败,没有攻击发泄目标只得回头,全速冲向金銮台上的涂铭,下一刻便是魂飞破灭。
千钧一发,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前,顿时那白色的身影便被鲜血浸透,撕扯破裂,画作飞灰。
涂铭突然想起他那天的问题:“我说没有,你可信。”
阿珠,原来这才是你的答案。
“不,不要……”涂铭声嘶力竭的叫喊也并不能阻止这一刻的发生,珞黎被阿珠的献祭而重归沉睡,涂铭也最终倒在了空无一人的金銮台上。
成武七年,涂铭与程皓共治冥、泽两界,三年恢复,重登祥乐。
天朗气清,涂铭与程皓重登金銮台。“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呢?”
“回到东泽便被囚进了牢狱,呵呵,我只不过是开战的借口罢了,我这般的质子,生死岂会有人在乎?”
“阿珠在乎。”涂铭说罢,又生生加了一句“我也在乎。”
“冥府太黑了,不适合她……”相对无言,只剩静默。
看着城楼下的人来人往,到底这世上的纷扰害惨了一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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