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盛十四年,春。

北齐皇宫中一名年轻的绿衣女子步伐匆匆地走进了乐安宫。

“公主!公主!”女子进门后远远看到院中之人时便着急地喊出了声,脸上的慌张与无措隔着老远便能被发现。

院中之人原本正半靠在那颗老槐树下晒着太阳闭眼小憩,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唤,本已经昏昏欲睡的脑子立刻清醒了过来,齐灵雨无奈地看了一眼已经气喘吁吁地跑到自己面前的小婢女,提醒道:“你这样叫我,被父皇母后听到又该受罚了。”

“只有进了咱们这乐安宫我才敢这样叫您。”疏影虽如此解释着,但口中还是换成了一个不辩男女的称呼,“殿下,出大事了!”

齐灵雨看着疏影一副天快塌了的样子,忍不住发笑道:“瞧你这般慌慌张张的模样,难不成真是天要塌了?或者是铁勒族快要打到我们都城来了?”

“殿下,您还有心思在这儿开玩笑。”疏影急得直跺脚,“我听说陛下准备让您替大皇子去楚国当质子!”

近半年来齐国边境屡遭铁勒族侵犯,兵力国力皆受到重创,齐王为避免更糟糕的结果,无奈之下只能求助于中原国力最强大的楚国,希望楚国可以出兵支援,只要有了楚国的支持,铁勒族定然会有所忌惮,齐国也方能获得喘息之机。

不过如此一来,先不提齐国每年需向楚国输送的岁钱,为了获取楚王的信任,派遣一名能上得了台面的皇子入楚为质也是必要之举。

“呵……”齐灵雨冷笑了一声,脸上倒是没有过多的表情,依旧是如常模样开口道,“我被推出去当替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没必要如此惊慌。”语气中没有太多的起伏,显然此事她很早便猜到了几分。

“以前之事不提也罢,可这一次是要送您去楚国啊。”疏影看着自家公主习以为常的模样,又心疼又委屈,明明公主也才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且论能力论才情哪一处不比那位病怏怏的大皇子强,偏偏陛下与娘娘永远都看不到公主的好。

疏影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替齐灵雨觉得委屈,禁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抽抽搭搭地将心中压抑了多时的牢骚全部抱怨了出来:“陛下与娘娘也太偏心了,当年就因为那狗屁国师信口胡诌之言,这么些年便让您给大皇子当替身,替他挡那莫须有的灾祸,如今竟还准备送您去楚国,万一您女扮男装之事被楚国人发现了,他们定然是不会放过您的!”

“怎么还哭起来了?这些大不敬的话你还真敢说。”齐灵雨心中明白疏影只是在替自己抱不平,伸手取下自己的帕子替疏影将眼泪擦干净,安抚道,“就算父皇母后不遣我入楚,我自己也不愿再继续留在齐国了,如今入楚为质换个角度而言也算是心想事成天遂人愿,你说对不对?”

“也就您还能这么乐观了。”齐灵雨这一番话显然令疏影心里舒服了一些,她抬手将眼泪抹干净,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公主,您入楚时一定要带上我一起。”

齐灵雨笑了:“我自然得带着你一起,留你一人在齐国,你还不得被人欺负得天天哭鼻子。”不待疏影反驳,齐灵雨又道,“如今边境战事紧张,铁勒族随时都有可能发动大规模的进攻,父皇既然已经准备求助于楚,那我离齐入楚定也就在这两天,你先去将行李收拾一下,别到时候匆忙间来不及准备。”

疏影点头应承,边朝殿内走去边道:“我这就去将珠宝金银打包起来,无论在哪儿多备些钱财总不会错。”

齐灵雨看着疏影走进殿内的身影,嘴角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这浩大的北齐皇宫之中大概也只有疏影一人是真心待她的了。

齐灵雨重新坐回了老槐树下,阳光透过厚厚的树叶洒在她的身上晕染出了淡淡的金色,齐灵雨此时的内心平静得如一汪深潭,大概从四年前师父告诉她愤怒与怨恨只会伤害自己的时候,她便不再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伤神了,既然生而不公,那么她便自己亲手去破了这个不公平的局。

十六年前,北齐皇后在经历了近十个时辰的生产之痛后,皇宫中终于迎来了两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看着稳婆抱出的龙凤双胎,齐王兴奋地命国师来为这两名婴孩测算命格。

一天一夜的八卦推演之后,齐国的天一国师却给齐王与皇后带来了一个令人不悦的结果,天一国师道卦象显示大皇子命格极好,却因受了同胎女婴的压制,导致身体羸弱甚至有早夭之象,但只要大皇子熬过十八岁,日后定能成就一方霸业,而唯一的破解之法便是在皇子殿下十八岁之前利用同胎的那一位女婴来替其挡灾。

如此无根无据之谈偏偏齐王与皇后就是相信了,在与天一国师一番密谈之后,齐王对外宣称皇后喜诞一对双胞胎皇子,大皇子齐凌宇身体康健命格极佳,二皇子身虚体弱,需由专人照料抚养,十八岁前不得现于人前,二皇子并无大名只得国师亲赐乳名阿隐。

于是公主齐灵雨便成了在人前替她同胞哥哥挡灾的“大皇子”,甚至连名字都是由他皇兄之名“凌宇”二字同音化来的,她只得了一乳名阿隐,意思也只为隐其真身,而真正的大皇子齐凌宇却是在天一阁中调理身体,另由国师亲自教其为人为君之道,只等着十八岁之后出关干一番大事。

年幼不懂事时便也罢了,然而等到齐灵雨十岁之后渐渐明白了事情缘由,也明白了自己原来并不是“皇子”而是“公主”的时候,如所有的小女孩一般,齐灵雨也想穿漂亮的纱裙戴精致的头饰,某一天齐灵雨终于鼓起勇气偷偷拆下自己的束发笨手笨脚地给自己挽上了一个女孩的发髻,却在被母后发现了之后将她丢进阴冷的祠堂独自罚跪了整整一晚,齐灵雨这才懵懵懂懂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在父皇与母后的眼里并不是那么重要。

之后的两年齐灵雨从最初的渴望到之后的失望再到最后的绝望,她开始变得越来越孤僻,很多时候一整天都不会说一个字,而她这副模样落在齐王与皇后的眼中换来的便只有更深的厌恶。

一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才改变了齐灵雨的这种困境,那便是她的师父,一个总是眉眼带笑的老头儿,齐灵雨不知道她师父是如何说服父皇与母后放自己离开皇宫的,总之齐灵雨在自己十二岁生辰前便被师父带上了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在那里,齐灵雨度过了自己人生中最快乐的三年,师父也教她学会了宽容学会了乐观学会了反抗也学会了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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