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前几日大雪连绵,好不容易停息,却也迟迟不肯放晴。

摇光阁里早已点上了琉璃灯,火墙也早已有人烧了起来,屋子里暖融融的舒适而又惬意。

但是姬昀此刻,很有一些烦躁。

姬昀看着手里的纸条。宋瑾又病了,还病的很厉害。

那一天姬昀终究没留下宋瑾——她也不能把宋瑾留下。带宋瑾回来,本身就已经是实在看不下去那人那么糟蹋自己,做出了格。她不能和宋瑾牵扯太多,至少现在还不能,否则,只会给宋瑾带来更多的压力与麻烦。……可是,那人分明不太会照顾自己的样子,病的不能起身都不要别人近身服侍,再加上他那些冻伤,还有受冷出的问题……姬昀觉得自己十五岁以后从来没有这么头疼过。

其实宋瑾的病不只是简单的风寒,他本来身子就没有多好,再加上急火攻心,心病加上伤病,自然也就不那么好医治。宋瑾身边的人里,混有李韫派来的卧底。往对手身边安插自己的人,这也是件常事,宋瑾也这样干过。那天,宋瑾要去御书房前长跪,李韫的人就给那边通了气。李韫手下的官员联名写了一封声泪俱下的喊冤书,加上丽妃又在皇上耳边吹了吹枕边风——当然,主要是嘉钰帝自己也不想把李韫现在就处理掉,其他的人也是刚好给嘉钰帝一个台阶下罢了。是以,宋瑾跪晕在御书房前,被姬昀带走的时候,嘉钰帝的圣旨便已经传了下去,挑着李韫最轻的一个罪名,判了他一个无关痛痒的惩罚——罚了三个月的俸禄,这件事情就从此揭过了。

姬昀虽然早已料到这件事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想起那天提起李韫,宋瑾发红的眼眶和额头上浮起的青筋,结果回去以后就听到李韫被放出去的消息。姬昀在心里叹息一声,宋瑾必然是极难过的。

心里本就十分难过了,如今他的身子又来给他添乱。姬昀越想越觉得心里酸胀胀的,她看着窗外有些昏沉的天色,只觉得这时间实在是过得太慢太慢了。

东厂向来是个阴冷的地方。

大楚掌管刑狱的地方有三处:刑部、大理寺、东厂里的慎刑司。这三处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囚犯的身份还有……折磨人的手段。刑部里关押的,是有罪的百姓与官员;大理寺里关押的,是犯了错误的王子皇孙、皇亲国戚;而慎刑司,这里面关押的,只有犯了错的宫人以及,刑部与大理寺里判定罪无可赦,送过来给慎刑司折磨揉搓的罪人。是以,慎刑司几乎可以算作是大楚最黑暗的地方之一,牢狱里的惨叫几乎不曾止息过,很多刑具上的血渍永远都是温热的。而慎刑司的人也更是被许多人厌恶忌讳的,如同恶鬼一般令人闪躲不及。

但是这里,却是偌大一个皇城之中,唯一一个能让宋瑾略微安心的地方。

正如同姬昀预料到的,那天宋瑾费劲力气折腾回来,一路上小路子小夏子吞吞吐吐,逼问之下宋瑾方知,李韫竟然已经被释放出狱了。这一件事真如当头棒喝,一下子打得宋瑾如坠冰窟。一到慎刑司,宋瑾便病了。前几日只是头痛,四肢无力,他倒也没当一回事,没想到这天竟然发起了高热迟迟不退,太医来看过开了方子,喝下去却也没有什么大作用。到了晚上,宋瑾整个人都烧的昏昏沉沉的,只觉得头痛欲裂,口唇干渴。只是他一向好强,又常常不喜欢有人在身边离得太近,小路子他们在给他喂过药后便教他给赶了出去,只在门口频频往里面探头,却碍于命令不敢擅自进去。

“水……”宋瑾实在渴得难受,人又昏沉,声音低哑地出了声,然而他病的无力,声音微弱,在门口守着的小路子小夏子却是根本听不到的。

一个黑影快速地打开宋瑾房间的窗跳了进来,又轻轻把窗合上了。那黑影来到宋瑾窗前,看着床上躺着的人憔悴虚弱的模样,皱了皱眉,伸手便从怀里取了个白玉小瓶子出来,把宋瑾的上身微微扶起来让他靠近自己怀里,把那一小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喂了进去。

宋瑾的意识并不清醒,只觉得入喉一股清凉,仿佛浑身上下都轻快了些。他身边好像是有个人小心地又喂了他一些带着点甜味的什么东西,滋润了他干涸的口腔。那人的声音轻轻的,“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宋瑾脑子里仍然是杂乱无章的,似乎人虚弱的时候总是要天真幼稚一些的,尽管宋瑾早就不相信还能有好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此时却仍然忍不住想,睡醒了……真的会有事情变好吗?然而药力起效,宋瑾并没有想出个结果来,就沉沉地睡着了,倒是难得的香甜。

门口的小夏子皱着一张脸,在叹了第一千六百八十二口气之后,没忍住再一次拉开帘子向里面望进去,这一望差点没把魂给他吓掉——一个黑衣人人正站在他家督主床前不知道在做什么。

小夏子一张嘴,“——”

那黑衣人转过了身来,冲着他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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