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的路程,迎亲队伍足足花了一个小时。到了李家队后,迎亲的“八仙”早已泄了气。临到定桂家的门口,才各自拿起把式应付似的吹奏起来。那唢呐呜呜咽咽地吹,上气不接下气似的;二胡更是有一阵没一阵,几乎听不见声了;敲鼓的也是“咚——咚——咚”,五个鼓点漏了三个;唯有那钹声依旧振聋发聩,敲击进人的心灵,告知这婚礼还没结束。

虽然是顶着大日头,村里的小孩、爱看热闹的老人、爱起哄的小伙子都排到了路边,都要一睹这新娘子的容颜。定桂此刻多少有点慌张,眼睛死死地盯住前方,不敢斜视。冬荷此刻脚后跟已磨出了血泡,走起路来更加缓慢,齐眉的流海被汗水浸湿了,耷拉着贴在额头上,一缕一缕的分隔的分外均匀。汗湿的衣服显露出的身段更是惹来了热辣辣的目光,旁边的小伙子不禁发出啧啧的咂嘴声,村里的老人也是交头接耳、切切私语、评头品足。更有定桂儿时的玩伴,单身汉丁满在人群里大喊一声:“定桂,今天晚上看你的啦!”

定桂脸刷地红到了脖子跟,嘴巴张了一下,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冬荷这时候反倒显露出她的本性来,侧过头白了丁满一眼,伸出手挽住了定桂。俩人步履反而更加坚定地往前迈了。“八仙”的演奏仿佛也感受到这这份坚定,唢呐声又扬上去了,鼓点也齐了,二胡又续上声了,钹声更加激昂。乐队此时不是迎亲的乐队,倒像是正在吹响冲锋号军乐队,鼓舞着这对新人往前冲。

新郎这边的宾客早已落座,饥肠辘辘,正眼巴巴地等迎亲队伍过来开席。这会见人来了,露出一副看到救星的样子,纷纷站了起来,仿佛是迎接似的。过门的火盆即将熄灭,也顾不得添木炭了,唱礼的司仪站在一旁,喊了一通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话语,做了个请的手势,新人就跨过火盆进了定桂家门,这就算过门了。鞭炮放起来,“开席啦”的声音再次响起,迎亲婚宴就铺开了。

菜和送亲宴席的差不离多少,只是上完扣肉后,敬酒环节由新人完成。定桂和冬荷在促狭的堂屋里从香火堂开始那一桌敬起,一会绕到这桌,一会绕到那桌。酒也还是自家酿的米酒,话还是那几句话,烟也还是平日舍不得抽的卷烟,只是这人换成了一对还不懂世故的新人。自然也有那起哄捣鬼的,对定桂说些大家都懂的话,譬如“定桂,好福气啊”,“定桂,讨了个好老婆”,“定桂,你小子要得啊”……定桂只得嘴上赔点笑,假装不懂似的点点头。冬荷此刻面对那些还陌生的面孔,也只能是低头应付着,希冀这婚宴早点结束。还好李家队不多,也就七八桌宾客,绕一圈就算完成了。

到了晚上,照例有陪媒酒,要拜堂。这会儿,冬荷早就洗了澡,换了衣裳。屋外面“八仙”吃饱歇足了,吹得格外卖力,仿佛他们也等着看热闹一般。冬荷却犯了性子了,怎么招呼,就是不出去。外面的人呢,觉着是新娘子害羞。其实呢,冬荷就是倔了——我偏不参加能怎么地?农村里没那么注重仪式,这不拜堂的例子以前也不是没有,顶多是大家觉得新娘子害羞,也闹不了多大笑话。闹到了夜里九点多,大家都散了。长辈们对定桂说些“早生贵子”类的祝福话,也三三两两地回家睡觉了。

“洞房花烛夜”的时刻终于来了。冬荷坐在床沿,头发散到肩上,昏黄的烛火照在脸庞上。定桂这时才看清她的脸,算不上十分好看。脸颊偏圆,眼睛有点外凸,厚嘴唇,微微有点双下巴,鼻子也说不上小巧,总的看起来更像她爹“四苟瞎子”。但是也不难看,属于耐看的那种。从脸顺过脖子往下,定桂这才发现冬荷身材凹凸有致,胸脯是挺拔的,胯是圆润的,这是农村人常说了“好生养”的身材。定桂的身体有一团火在燃起,有一股急需发泄的冲动。

定桂急匆匆地吹熄了蜡烛,摸索着坐到床边,双手开始摸索起来。忽地,听得窗户下一阵窃笑,才发现有人在外面贴着墙听房。定桂那股火就熄灭下去了,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倒是冬荷说了句“睡吧”,俩人这才躺下。四周静悄悄的,夏日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映照出窗户的木栏杆模糊的影子。窗帘上的鸳鸯投射在地上,风一吹,一对鸳鸯的影子动一下,仿佛在池塘里游泳,又仿佛在鼓励什么。

夏日的新床上,仅放了一床薄单被,一米三的木头床,也是请村里的木匠做的。两人躺下去,腿就碰到一起了。

自新婚那夜起,定桂他们这个小家,就由冬荷做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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