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桔出生的时候,也是秋天,那是1985年。新房子门前的一棵栽了三年的桔子树在那个秋天第一次开花结果,也就得了这个名字。以后,冬荷会经常和人说这个二女儿是捡回来的,一方面是开玩笑,另一方面则确确实实是捡“漏”捡的。倘若不是村支书帮忙开具证明,去乡里面把准生证给办了,这个孩子大概率会和她那未面世的哥哥一样被打掉。与大多数家中的老二一样,后来的她是没什么主意的、也不爱动脑子。但是,生出来就看出是一副美人坯子,眼睛明亮眼眸清澈,小脸蛋肤色白皙柔嫩,头发也是十分柔顺。
对于这个孙女,婆婆是不怎么待见的,也就更不待见冬荷了。冬荷虽然眼见新房子一天比一天高,买卖也一天比一天好,但是心情却并不怎么好。那次观黄花人的预言时不时在她耳畔回响,而这二女儿似乎又进一步验证了句容的话,倘若真的按计生办的二胎结扎,那就真的是无儿送终了。而更让她揪心的是,十五年后的那个不可说到底是什么。婆婆的冷言冷语,时常甩脸的行为更是让她不舒服,她只盼着新房子赶紧盖好,好搬出去这个更加拥挤的旧房子。
这一年对大多数人是平凡的,无外乎是谁家添了丁、谁家死了人、谁家嫁了女、谁家娶了亲这类事情。生活的表面是平淡的,底下的每一家又时刻泛起波澜,只是对于苍茫大海一般的生活来说不过是微风拂起来的波纹而已。冬荷的内心波涛汹涌,可是在外人看来却是波澜不惊。她出了月子,就开始背着晓桔、牵着晓燕去摆摊了。做起生意来依旧是口齿伶俐,八面来风,去苇家坪上圩的人都知道有个叫冬荷的在卖衣服鞋子。定桂去城里进货的频次更高了,以前是一个月或者1个半月去一次,现在是每半个月去一次。
平日不上圩的时候,冬荷会带着两个女儿去串门,去得最多的还是玉芳家。玉芳也在这年生了一个儿子,俩人除了交流毛线衣的织法,也交流育儿的心得。在明眼人看来,冬荷和玉芳就是村里关系最要好的一对,若不是玉芳的耒阳口音,大家都会人为她们俩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好闺蜜。小娥也时常与冬荷往来,路过时拉拉家常,夸赞孩子长得漂亮,或是给求燕和苟问挑双鞋子。偶尔,俩人也会开起那个结亲家的玩笑,甚至叫对方一声“亲家母”。求燕和晓燕也能玩到一块,一起在门前的晒谷坪跑、捡石头、拔杂草,似乎是青梅竹马一般。
晓桔则显得十分乖巧,很少哭闹,饿了哼几声,累了也哼几声。由于吃得更好,睡得也好,长得更加漂亮了,不少人都说冬荷生了个小美人。冬荷听了心里多少会欣慰些,但是婆婆往往会泼冷水,“长得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嫁到别人家!”听得多了,冬荷有时候也会顶回去,“你不要这么说,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孙女,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转眼就到冬天了,各家各户开始筹备过年的物品。冬荷和定桂更忙了,进城进货变成了一个礼拜一次。同时也要筹备乔迁新居的事——定桂上次进城和定仁确定了搬家的日子。事情忙起来,两个孩子就难免疏忽,晓燕磕了碰了是常有的事,晓桔则是让她躺在小床上,有时候尿布湿了好长时间了都没换。天气又冷,就会出现感冒发烧的情况,夜里又得忙着照顾孩子。俩人忙得像连轴转的的陀螺,终于有一天,定桂首先顶不住了,也是感冒发烧,浑身绵软无力。冬荷这边要照顾孩子,又还要照顾定桂,半个月下来人都瘦了一大圈。见了的人都说两口子要钱不要命,都把人累垮了。
实际上,那个时代,谁家不是一样要钱不要命呢?在煤矿井下挖煤的花苟、三苟、文苟、捡德、满苟五兄弟谁不是起早贪黑,在井下弄得一身煤灰,还得冒着生命危险;从韶关回来的善理也去煤矿挖煤了,他们家的细妹也在今年生了个儿子;寡妇秋女自从庚运死了后,含辛茹苦地拉扯着两个孩子;天不亮就听到杀猪的嚎叫声了,那是火生带着他二儿子庚新在杀猪;就连苟问,也在一大早冒着冷气就出去放牛了。
那个时代是辛苦的,却也是甘甜的,毕竟生活看着是越来越有奔头了。就如同栽了好几年的那棵桔树,是可以期待开花结果的。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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