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他们是在学校和李校长还有两个单身老师一起吃的饭。
两个单身老师都是男的,快三十岁光景,一个姓朱,一个姓刘,都是镇里来的民办教师,两人都穿着发黄的白背心,看来这山村小学的物质条件还是挺艰苦的,不但缺乏合适的*交*往对象,连新衣服都缺啊。
姥爷和杜迦迦把带来的四十多本小学课本拎出来,李校长和朱老师刘老师都有几分欣喜。
“真好,”朱老师说,“我正缺少三四年级的语文,每天看他们两三个人用一本,堆成一团,趁机交头接耳、偷懒耍奸的,真烦人。”
李校长瞟了他一眼,有点不满,大概嫌他说的话不好听。
另一边刘老师也说:“是啊,起码那帮崽子不交功课时没那么好的借口。”
李校长真是尴尬:一个两个的,咋都不会说话呢?一起吃的可是捐书的热心人士,一腔热血的那种,你们却告诉人家,得书的对象偷懒耍奸、不交功课,这不寒了人家的心吗?就算是事实吧,也该挑好话来说才对。
像这样:山里娃儿们难啊,上课都得看别人手里的,那眼睛都快变斜视了;山里娃儿苦啊,写作业时没课本参考,还得去问有书的同学,问不到的话,作业只能空着了,娃儿的知识得不到巩固,咱们老师心里那个无奈啊。
瞧瞧,不同的话儿同样的意思,换一种说法多好听啊你说是不。
不懂事儿啊。
李校长心下生着闷气,咳了声说:“每次大先生回乡,不但给乡亲们看病,还给娃儿们带来了书本,来,咱们敬一杯。”
大家一边开吃一边闲聊,都是有文化素质的人,说话喝酒斯斯文文的,有时说一下时事新闻,有时谈谈当年往事展想未来,都有点阳春白雪的,不像村民们那样粗俗,开口就是东家长西家短啊,陈芝麻旧谷子啊啥的,甚至兴致一高,还当场扯些荤段子出来。
杜迦迦好端端地自个儿吃着菜咽着饭,没招谁惹谁的,谁知话题突然扯到她身上来了,还是她最不想听的东西。
那李校长这么问她来着:“小迦迦长得挺聪明的,那成绩应该还好吧?我听新来市的老同学说了,你们那的升学考试已经考完了,是吧?考得怎么样了?”
杜迦迦头皮一紧,我说李校长李大爷,你好说不说,说这个干嘛?这就是传说中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她支支唔唔地回答:“我考得不理想。”
李校长听了,就苦口婆心地说:“小迦迦,平时要认真学习啊。古人有云:百川到东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个百川,指的就是光yin,就是时间,我们小时候不努力,难道光yin还会等我们吗?光yin只会无情地流走,让我们永远也追不回来,等长大了,却发现自己要知识没知识,要学历没学历,我们如何为祖国做出贡献?如何报答父母?……”
校长讲话,非同小可,有如长江流水般滔滔不绝,又有如黄河……。
话说杜迦迦二十八年的记忆里,还是头一回享受到校长一对一讲话的待遇,在李校长哇拉哇拉的长篇大论中,她转头眼巴巴地望向姥爷,姥爷,救命啊。
姥爷却抡着筷子,mei滋滋地挟起香菜根儿来嚼,对外孙女的境况无动于衷。
其实姥爷不是没看到杜迦迦的眼神儿,只是在老一辈的心中,对小孩子就应该这么教诲,难得有校长这种级别的知识分子来一对一教导,是福气啊,又何必打断呢?
李校长兀自滔滔不绝中:“……成功,等于百分之一的天才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不管你是否天才也好,神童也好,总要有大量的学习和研究,才能顺利地攀登上胜利的顶峰,是不是?……”
姥爷真的太没义气了,杜迦迦暗自腹谤中。
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李校长兴尽之后,终于放过她,又和姥爷一边喝着小酒,一边谈起民事问题了。
李校长高谈阔论说:“路不通则货不畅,不能互通有无。咱们村之所以这么穷,就是因为闭塞,之所以闭塞,就是路难行。别地方大货车十来吨,速度能上八十公里,看李罗村这儿,就靠人扛牛拉,再加上拖拉机,百来斤的东西,速度才几公里,怎么能发展起来?
“修路搭桥,从古时起就是功德一场。”姥爷点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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