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影院,这天晚上放映外国爱情故事片。
稀疏的上座率,黑幽幽的后边总坐着一排人,而中间却空着。靠前的几排也露出几个空位。
这是恋人最不喜欢的氛围。而且,随着屏幕的光亮,隐约看到双方家人,以前从不到影院来奢侈的他们,只有一个理由,就是在监视。
明铎将一包瓜子递给红凤,竭力让自己平静在屏幕上。红凤抓一把拉过他的手,放在他的手掌里。明铎用另一只手握一下对方同样粘湿的手掌。这时听到后面故意的咳声以及粗俗的攻讦。
这对恋人心知肚明地相互看一眼,心情再也美妙不了,象枝头的鸟儿张目四顾,惴惴不安。他们一前一后走出礼堂。
外面的星空,幽远,神秘瑰丽,有着无尽的想象。
他们手牵手,心花怒放,思绪飞驰。他们谈及《红与黑》。
“你喜欢于连吗?“红凤问。
“喜欢——又不喜欢!”明铎答。
“为什么?”
“说到喜欢,是因为勇敢,信念诚笃,不改初衷;说到不喜欢,……..”
“为什么不说下去,是不是因为他偷情于德·雷纳尔夫人?“
“不仅如此,于连最拿手的是攻心计,善于博取女人,总是言不由衷,口是心非。”
“你说他信念笃诚,哪为什么后来不爱德·雷纳尔夫人,又转爱马蒂尔德小姐。”
“因为开始的时候,于连痛恨雷纳尔市长,为了报复他,他才这样做的,他和夫人之间谈不上爱情。”
“和马蒂尔德小姐有爱情吗?”
“也谈不上有。”
“你为什么喜欢于连?”
“他到最后也不后悔一生所作所为,敢作敢当,敢爱敢恨。你是如何看待里面的女人?”明铎将话题抛给红凤。
“一个都不喜欢!”
“为什么?”
“愚昧,沉湎于想象!”
“怎么讲?”
“德·雷纳尔夫人心地善良,为人和蔼,但缺乏原则。”
“可是对于他不爱的瓦尔诺先生的示爱求欢拒之门外,这能说是缺乏原则吗?”
“拒绝不顺眼的男人不足为奇,拒绝顺眼的男人方能彰显女人的玉洁松贞!”
“你理解够深的。”明铎惊异红凤的的阅读能力。
红凤说:“德、雷纳尔夫人对于连的亲吻,已乱芳心,比于连都夜不能寐,并且一点家庭观念,戒备之心都没有。一点底线都没有的女人,悲剧的发生是迟早的事。”
“你怎么看马蒂尔德小姐?”
“十足的蠢货!”
“…….”
“她太富于想象,想象大革命来临时,于连会成为第二个拿破仑,结果呢,先委身于连,脱离现实,最后被摔得粉身碎骨……”
“太苛刻文学作品了。不能否认,于连身上天生性格矛盾,高傲与自卑于一身,又处于那个动荡年代,确实是不择手段往上爬。他受不了蔑视,只有爬到高位,才能被人青睐。法国作家司汤达一八二九年秋天开始写《红与黑》,以一八二五年至一八二九年的法国作为背景书写的,对于古老东方的中国人来讲,有一些不被理解的地方,这也许是文学作品的魅力所在,这也许道出作者的心声:小说,这是一路上拿在手里的一面镜子。”
国子的忍耐正一点点失去。
巧云死了,如兰近在咫尺又象远在天涯。
彩玲一天天长大。自从失去妈妈,乖张之事常有。动辄就哭闹,鼻涕长长地流着,也不爱俊,脸也不照常洗,头发乱蓬蓬的,全然没有巧云活着时乖!
他愈发反感彩玲,越看越像看到王奎的影子。王奎,这个一提起就义愤填膺的主儿!他的骨肉偏偏根植于我家,这能不叫人懊恼?这能不说是耻辱?彩铃看到父亲内心的微妙变化,只觉得妈妈死后爸爸是痛苦思虑所致,她此时哪里晓得身世之谜。
国子看一切东西都不顺眼,再加上村里对他儿子明铎和许其的女儿红凤恋爱的议论,从人们闪烁的眼神,慌忙缄口的表情,他读懂两家人又陷入口舌的旋涡中,是非的风口浪尖上。
原本兴盛的家运,随着巧云之死一下子变了。老婆没了,儿子的大学梦破灭了,这跟如兰的女儿红凤有很大关连,要不是为了狗屁爱情,儿子上一流大学是没有任何障碍的,现在毁了,一损俱损,家道中落再想兴旺难啊!
他一看儿子就来气,谁家的女儿不能娶,偏偏恋上如兰的女儿,红凤究竟有三头六臂不成?
他不能不为儿子担心,老子的路错了,儿子千万别跟着错,眼下的当务之急是阻止儿子的恋爱。若是放任自由,将来生米煮成熟饭,两家如何是好,两家人如何面对现实,如何面对双方,为免除尴尬,必须从快从重从严连根铲除,彻底杜绝,以绝后患。正常的生活已使他疲于应付,哪有闲工夫为此分心劳神!
有天,如兰送给女儿红凤一张电影票。妈妈怀着少有的好心情。
“哪来的票?”女儿问。
“买的”
“为谁买的?”
“为你嘛。”
“我没空。”
“求你了,这是一部好片子,一定要去看的。”
“好吧……”她迟疑地接过票,尽早结束妈妈祈求的表情。
吃完饭,如兰怕女儿去找明铎商量,便让女儿收拾饭桌,洗碗筷。之后又让女儿陪她出去走走。母女俩各怀心事地穿过小巷,走上大道。如兰轻脚快步。女儿心事重,目光不时地望着四周,希望明铎能突然出现。那时,她会跑到他身旁,抓住肩膀,拽着他跑向电影院。看完电影,再出去散步,说出对电影的感受,那是一种温馨,是心灵的旷达。她渴望交流,渴望看到生命的另一半。
如兰有些忐忑。一方面她觉得对女儿没讲实话,另方面又以母性的阴柔去暗暗地安慰自己和感召女儿。
她相信自己的眼力,有很多个理由相信女儿的明天如花灿烂。为女儿的幸福,母亲也要陪着走一走。
从离婚到现在近三年,晚饭后也想和其他家庭妇女去广场跳舞,但最终也没能去。她心虚,有阴影,面子上过不去,为躲避人们看她的目光,害怕人们重提旧话,再揭伤疤而没去。
今天她心里没有阴影!为了女儿,何来阴影?她不怕别人的目光,她用坦荡而负责之心对待女儿,世界也会以理解平和的目光接待自己。
离婚迄今,今天她的心情舒缓平静,就像蓝天中的白云替代了以往的阴霾。她的脸红润,肌肤尽管有些粗糙;五官是端丽的,只不过两年来不曾舒展罢了。今天像久旱的禾苗恰逢甘霖又鲜亮起来,村民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
拐上大道时,与红秀相遇。几年来能绕道走尽量绕道走,可是今天在暮色的街上,二人的目光交汇,心跳脸热,脚步停下来。
如兰是期待着女儿的幸福陪着去电影院,红秀是饭后去往广场。红秀乍是侧视,渐渐接受了如兰由泛亮到平静的目光,她也露出平和的眼神。
“……”如兰呆呆地欲言又止。
“哟,……娘俩….吃饭啦?”
“吃啦——你也吃啦?”
“谁这时候还不吃?出去溜达?”
“……嗯,出去走走!”
如兰觉得身子冒微热的细汗,脸和脑袋一阵发紧,但长期心中不曾越过的坎,今天总算迈出一步,还算顺当,有这一步,以后她们二人之间的坎,也就不是过不去的坎啦。
今天红秀宽恕的眼神,不知是因为如兰付出了深重的代价,还是生活改变了红秀的人生态度,对如兰的花容月貌男人见了就痴迷的女人,以往眼妒心嫉,今晚心生怜悯包容。
如兰的脸红里透粉,一改乍见红秀时的不安,她现在享受着厚道下的宁静和期盼女儿幸福好运的憧憬,让爱与被爱交织滋润。她瞥女儿一眼。女儿时而看脚下的路,时而有些困惑地看四周。红凤心想,死明铎,你哪里去啦,我想死你啦!
她娘俩走在镇上比较繁华的两旁众多店铺的路上。有百货店、杂货铺、五金店、旅馆、饭店、小吃店、海产品干货店、生肉店、手机店、网吧、化妆品店、羊肉铺、首饰店,凡是合乎法律又能赚钱的无所不有。
“妈,你还走吗?”红凤问。
“走走,影院就在前面。”
“我知道,认得路!”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