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睡一夜,起床时,有点冷。

他没多想,去趟自留园。回来时,发现门东多一颗小柳树,头一天谁栽的?覆过土后浇了水。柔软的垂枝,青绿的叶子,这小生命正盼着一缕阳光呢。哦,昨晚从邻村的小林家回来,天早黑了,酒还喝不少,怎能看到栽了小柳呀!

小柳,象个温顺的孩子,期待红日的抚摸啊。

跨进街门,站在院子,目光所至,没有一点改变。说不出为什么要用这种搜寻的目光,但冥冥感到一丝异样。对呀,起床从坐起的那刻开始,已嗅的不一样!对,多一丝冷清!

进堂屋后,吱地推开西屋门,手停门把儿上,狐疑的目光瞄在明铎空的床上——被子叠的齐整整,人却不知去向。另一张床上,彩铃还在睡,没受到一丝干扰。床下明铎上高中时的皮箱不见了——皮箱!国子的心不安地跳动。他急忙转过身,巡视正屋,正屋依旧。快步来东屋,桌上有一张纸——写着字十六开的白笺纸。

他拿手里,拉开电灯,急忙念下去—

“爸爸,亲爱的爸爸;

我走了,我和红凤已经走了。原谅我们不辞而别。我们要出去闯荡,不愿呆在连活着都费劲的村里,我们需要新鲜的空气。你能给吗,乐意给吗?答案你是清楚的!放心吧,我是你的好儿子,还会回来的,只是不会草率地回来。‘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抽屉中358元让我‘窃’走了,我记着的,它是我第一笔启动资金,虽小分量大,我的手颤抖几次,最终还是拿去了。你不要伤心,不要挂念,何时该回来,你的儿子心中有数。爸爸,再见了!

—明铎叩上”

国子的手抖着。

字里行间迸发着一股力量,强烈地叩击他委顿的心。是啊,当年自己睡到下半夜就爬起去买货,不正是这股力量吗?为一笔生意,深夜归来疲惫至极,但心中舒畅的不正是这股力量的写照吗!如今,儿子羽翼渐丰,是让他闯一闯飞一飞的时候呀!当年,自己难道没有这种去远方的念头吗?悲哀的是,最终还是囿于小农观念而蜷缩于小村庄的。

国子转过身,眼睛深邃,脑子里嗡嗡的。难道出去闯荡的里面,就没有被摔得粉身碎骨吗?小林村的邓老三在哈尔滨做生意败了,自杀后尸骸一个月才运回家。家人抚尸悲恸欲绝。还有在外面账要不回来的,喝农药死掉的,这种事例并不新鲜。走丢的,好几年杳无音讯的也时有耳闻。命里八尺,不能求一丈;命里八斗,走遍天下不满升的人多于牛毛。

国子开始被儿子文字中勃发的劲头消了,气也泄了,倘若儿子有个好歹,他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巧云交待啊!妻子死,儿子离他远去,鳏夫孤独,让他如何面对村上人的眼睛?

如兰做个梦:

她在黑夜中毛毛腾腾地走着,前面有个男人,后面有个汉子。前路茫茫,四野寂寂,坡陡路颠。

女儿不在床上。

她不情愿而羞涩地坐起,下床,外门虚掩,静谧。映于眼帘的是旧写字桌的一张白笺纸。

如兰不解地拾起,是这样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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