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时候该见一见这些宫嫔了。
“命人安排下去吧。”
“是。”
……
一连几日,跟波起云涌的前朝不同,后宫之中没有一点动静。
皇上自那日去过德坤宫后便再没有踏入过后宫。沉寂了几天,朝堂上有关上奏镇北侯府的折子再度多了起来。
花梨牡丹雕叶式的铜镜前,少女容颜姣好,一双细如柳叶的淡眉,似是含情的桃花眸媚中生娇。温映寒向来不喜浓妆,便只让人淡淡涂了些脂粉,淡雅之下更衬端庄。
芸夏的发髻一向在宫女们中挽得最好,温映寒柔顺的长发被她细细地打理着,很快梳成了一个反绾式的发髻。
身侧侍奉着的宫女适时端上黑漆的木托盘,几只精致的发簪静静躺在上面。
温映寒垂眸微微看了看,“就拿那几只金钗吧。”
明夏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自家主子也是微微恍惚,隐隐想来似乎是真的很久未见她如此装扮了。
“娘娘,淑妃和朱婕妤已经到了。”
温映寒望了望镜中的自己,“嗯,传她们先进来吧。”
偌大的正殿富丽堂皇,两排花梨雕云扶手椅分列两侧,地上铺着花纹繁杂深底色的贡毯。正座之上,铺着明黄色软垫的宽椅秀丽华贵,整个大殿雕梁画栋是其他宫殿所没有的尊贵感。
温映寒走出来的时候,柳茹馨和其他几位嫔妃早已再次静候了。因着昨日有几个宫嫔偶染风寒告了假,今日所来的并不是所有的人。时辰差不多的时候,宜嫔才带着其余几个人姗姗来迟。没过多久,贵妃薛慕娴也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诸位都到了。”她细长的眼睛扫过在座众人的面容,而后浅浅一笑朝温映寒行了个常礼,“妹妹昨夜身子不适,还请皇后娘娘不要见怪。”
周围位份比她底的嫔妃纷纷站了起来朝她行礼。
温映寒抬眸微微打量了她一下。黄绿相间的锦绣华服,精致打造的步摇的玉簪,身上随便一件便价值连城,当真是贵妃气派。身子不适不过是个幌子,姗姗来迟是为了做给在场的嫔妃看。
温映寒也不恼,淡淡勾了勾唇,“身子不适,当请御医才是。就怕贵妃强忍着,耽误了医治的时机。”
薛慕娴眼尾一挑,“娘娘教诲得是,只不过是妹妹不好意思连夜惊动御医罢了,原不是什么大病的。”她声音带着些抑扬起伏的变化,却格外加重了“连夜”二字,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了。
温映寒垂眸轻轻捻了捻手指,“既不是大病,便不该来迟,本宫倒不是与贵妃计较这些,只是六宫觐见,其余诸位姐妹们皆是准时的,叫众人皆等着,着实坏了规矩。若往后逢年过节的大宴上,贵妃也姗姗来迟,那可就不太好了对吧?”
她不再看向薛慕娴,转而望着下面的众人,“贵妃如此,你们亦然。今日来迟的人,且记着些。”
琥珀色的眸子里透着些微冷的意思,众人皆下意识地避开了温映寒的视线,总觉得面前这个皇后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柳茹馨望了望紧攥着手指的薛慕娴,轻轻掩了掩唇道:“皇后娘娘教导得是,嫔妾等谨遵娘娘教诲。”
众人一见这形势,也跟着福了福身。薛慕娴望了眼周围的人,只好微微屈了一下膝盖。
她转而坐到了右侧最靠近后位的花梨雕云扶手椅上,众人与陆续坐了下来。
温映寒看了眼身侧的明夏,声音平缓:“赐茶吧。”
小宫女端着五彩花卉纹样的茶杯鱼贯而入,贵妃微微看了一眼身侧的茶盏,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妹妹今日来迟是有些不妥,不过皇后娘娘从前一贯是免了早晨六宫的觐见的,想来其他妹妹迟到多少是因为有些不习惯了,倒也不能全怪她们的。”
她这话无形中便是将其他嫔妃拢到她这边了。言外之意是温映寒忽然一反常态,唤了众人过来,这才有了现在的结果。
温映寒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茶盏的边缘,眸光平静如水,“既入了后宫,守规矩是本分。本宫从前念及寒冬腊月里雪天难行便免了每月初一十五的觐见,如今惊蛰已过,天气也暖些了,出来走走也是好的。”
免了一阵的请安,不代表请安就该免。不论外界因素如何改变,皇后永远是皇后,只要她还在这凤位上,嫔妃就合该守着应尽的本分,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
众人齐齐地应了一声:“是。”
薛慕娴也没再说话捧起茶轻抿了一口,神色已不似刚进门时那般含着笑意了。
饮了茶,屋中的气氛稍稍有所缓和,平时在宫里相熟的几人随意聊了两句话,温映寒细细观察着在场众人的神色,又瞧着那日来看过自己的朱兰依还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便微微地嘱咐了几句。
时辰一点点过去。
“今日天气不好,似是又要下雨。说了这会子话本宫也有些乏了,诸位便早些回吧,别赶上了雨。”
“多谢娘娘关怀。”各宫嫔妃起身行礼,而后陆续朝门外退去。贵妃不疾不徐地轻饮着半盏茶,没有着急要走的意思,待到大多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缓缓起身。随侍的小宫女立刻上前搀扶。
“诶,宜嫔今日佩着了这条宫绦。”薛慕娴刚走了两步,蓦地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听起来云淡风轻,不过是在唠两句家常似的。
刘嘉宜本就是要等着她一同走的,见她注意到了自己戴着这条宫绦便刻意回身朝她行了一礼,“嫔妾甚至喜欢,这样的日子自是要佩着的。”
豆绿色的宫绦一闪,温映寒也注意到了,乍一看倒是比寻常宫绦要精细得多,玉也是块通透的。
薛慕娴暗暗留意着她的神色,见温映寒眸间平静得如止水也不曾有一点在意的迹象,不由得微微敛了细眉。
她淡淡行了一礼,转身带着宜嫔而去。
……
“娘娘今日可是乏了?”
夜色微凉,明夏替她揉捏着肩膀,轻声开口询问。
温映寒捻了捻手中的书页,桌前烛影晃动,堪堪照亮了寝殿里的地方。桌边还摆着碗飘着热气的苦药汁。
“还好,身子已经比前些日子好些了,说了会子话而已,不打紧。”
她虽翻着书页,脑子里思索的确实白日里的事。
贵妃家势极好,又是个不服输的性格,入宫这么久了怎么肯一直屈居人下?她落水前恰好家里遭了弹劾,前朝的风浪未必同后宫无关。
她隐隐已有了些头绪。
“明夏,你明日叫人递消息回家里,就说从薛、刘两家入手,看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在世人看来,她能一直坐在这个后位上不倒,可不就是因为她过人的家势吗?所以想要除掉她,必要在前朝动些手脚。找到源头,事情兴许便能有些转机了。
明夏一怔,低低地应道:“奴婢明日就去。”
温映寒微微颔首,放下手中的书卷,轻轻揉了揉眉心。
明夏福了福身,“娘娘,眼下时候不早了还是饮了药早些休息吧。今日天气不好,夜里恐有雷雨,张御医说让娘娘提前服了这药,可以抚神安眠,今晚只要睡着便不会出现上次的状况了。”
温映寒也明白御医的意思,上次经历雷雨的反应太过骇人,以至于她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不适还会心有余悸。那夜脑海中平白闪现出了不少她印象里没有的画面,以至于连当晚原本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不清。事后她静静回想,只记得自己越矩地拉了沈凌渊的衣袖,再后来便回忆不起来了。
“嗯,歇息了。”
她端了药汁紧蹙着眉饮下。明夏将寝殿内的几盏灯熄了,扶着她趟到了床上这才慢慢退了出去。
张御医知道今晚的天气,所以在药中可以加大了剂量。安眠的成分很快发挥了效用,没过多久温映寒便困倦了起来陷入了深睡。
云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雷声响起。
寝殿的大门被轻缓地退开。
沈凌渊望着床榻上熟睡的少女,薄唇轻轻抿了抿。
这段时间他有意避着她,仿佛自己只要不见她,便可以将上次隐隐浮现的冲动悉数克制。可是当惊雷响起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过来了。
只是眼下瞧着少女呼吸绵长睫毛轻颤的样子,沈凌渊才发觉自己的担忧都是一场多余。
宽大的手掌在绣着金丝团云密纹的袖间紧紧攥了攥,最终缓缓放松了下来。温映寒睡着的样子,远比她醒着要离他更近些。
深夜里的一声轻叹淹没在漫天的大雨里悄无声息,沈凌渊轻敛了凤眸间的情绪,最终转身朝门外走去。
一道闪电划过,温映寒似有所觉地微微睁了睁眼睛,但终究抵不过药性,只看见一个人隐隐离去的背影。
门外似是有人在低沉着声音吩咐。
“……不准让任何人知道朕来过。”
这声音是……皇上?
终是抵不过强烈的睡意,温映寒似动未动地摇了摇头,轻轻阖上了眼睛。
应是场梦境。
寝殿内袅袅盘旋着的安神香中,徒留了一丝清冽存在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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