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宫人垂着头二话不说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小太监押了进去,身后一踢,直直地让他跪在了大殿中间。

薛慕娴微微一笑,“娘娘,就是这个太监了。做事这般不当心,实在罪该万死!”

那小太监被堵着嘴,说不出一句话,闻言呜呜地发出声响,不住地挣扎。几个人又将他压了下来。

温映寒眉心紧蹙,顿时明白这是薛慕娴拉了替罪的羊出来。

她声音微冷:“将他松开。”

薛慕娴拿帕子掩了掩唇,“这可不行,冲撞了娘娘如何是好,再说了他满口污言秽语,怎能污了皇后娘娘的耳朵?”

薛慕娴给宜嫔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按照先前演练好的那般,扑跪在温映寒跟前,“皇后娘娘,您可要替嫔妾做主了,嫔妾和娘娘都吃错了药,伤了身体,这小太监罪该万死!”

温映寒垂眸望了她一眼,“哦?宜嫔也伤了身体?”

刘嘉宜指着自己的唇角,“娘娘得的是风寒之症,嫔妾的病症却与您相反,误服用了您进补的药材,您看……”

她唇边起了一颗小小的燎泡,倒也不起眼,其实根本不是喝药喝出来的,纯粹是做了亏心事夜里睡不好,上火急出来的。

“还请娘娘为嫔妾做主惩戒了这个太监!”

薛慕娴微微笑了笑,抬步走上前假意俯下身去搀扶宜嫔,“这太监害了嫔妃还害了皇后娘娘您,实在该死,来人,将他拖下去杖毙了。”

“等等。”温映寒声音微沉,敛袖起身,湖蓝色的长衫犹如水波粼粼庄重而不失明艳,她居高临下地望着身前做戏的二人,“事情还未查清,怎能随意将人杖毙?”

薛慕娴神色微敛,松了扶着宜嫔的手,起身与温映寒对视,“过来之前嫔妾已经查清,人证物证确凿,还将正要抓药的他抓了个正着,如今证人都在门外候着,娘娘若想一一聆听,嫔妾也可将人都传进来。”

温映寒眉心微不可见地轻蹙了一下,薛慕娴敢这样说便是已经毁灭了一切证据,做好了充足的伪证,知道任由她怎么查下去,最终也会是同样的一个结果。德坤宫消息传出去的速度当真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

她若是不答应将人处置了便是包庇纵容,她若是应下了便是白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薛慕娴这一招当真是阴险。

“还不来人将这胆大包天的奴才压下去杖毙了,留在这里污了皇后娘娘的眼吗?”薛慕娴厉声下令。

进来的宫人皆是她的人,立刻开始把小太监往外拽。

“等等。”

薛慕娴上前一步拦在温映寒身前,“娘娘这是要包庇这个小太监了?”

温映寒一顿,淡淡地笑了笑,抬眸望向薛慕娴的那一瞬间,生得极为动人的眸子里尽是寒凉。

薛慕娴莫名地一阵发慌,她随即稳住了心神,重新对视了上去,可温映寒刚刚的神色却像是转瞬即逝了,除了淡淡的疏离,再捕捉不到一点其他的痕迹。

温映寒朱唇轻启:“贵妃僭越了,方才那番话是该同本宫说的吗?”

她径自越过贵妃,走到那个小太监跟前,小太监抬头望着她,呜呜地发出声响。

温映寒轻声道:“做错了事,是得受罚,疏忽便会产生错漏,错漏又能引起灾祸,本宫便罚你去尚刑司服苦役,你们几个送他过去吧。”

薛慕娴语气声急:“娘娘怎能这样轻饶了他!依嫔妾看……”

温映寒淡淡地将她打断:“本宫听闻太后出宫静心礼佛为大盈祈福,后宫这个时候行杖毙之事恐怕不妥。送去尚刑司便罢了。”

薛慕娴紧咬着牙根辩道:“娘娘,这样的事传出去恐怕难以服众,手底下的奴才以后都敢不尽心办事了,嫔妃们心里也会惶恐不安的,嫔妾受皇上之命协理六宫,实在不能容忍这样的事,依嫔妾看,此人应该即刻杖毙。”

她一字咬得比一字重,是在拿皇上和她身上的六宫大权来压她。

温映寒回眸,朱唇轻勾,“贵妃不必太过自责。”

薛慕娴一时没明白过来她这话是何意,站在原地微微有些发愣。

温映寒继续开口道:“本宫前些日子病着,这掌管六宫的事便落在了贵妃身上,偌大的后宫事无巨细,贵妃一时有疏忽也不是不能原谅。”

薛慕娴心里咯噔一声,这御药司也是同属六宫之中的,温映寒这是在提醒她,是她管理不当才出了这样的事。

她紧紧攥了攥手指,一字一顿,声音像是从牙缝之中生生逼出来的:“娘娘教诲的是。”反正宜嫔的罪名也已经脱了,所有证据也都被销毁了,一个替罪羊而已扔进尚刑司自生自灭便是了。

她微微屈了屈膝,“那皇后娘娘做主便是。”

温映寒抬眸望了望那几个宫人,几人不敢怠慢,赶紧领命办事。

屋内一片寂静。

薛慕娴望向温映寒的眼睛,“今日皇后娘娘的教诲,嫔妾是不会忘记的。事情已经解决完了,嫔妾就先告退了。”

她说着行了一礼,转身便往殿外走,宜嫔也福了福身,紧跟着她快步走出去了。

芸夏缓缓走到温映寒身边,忿忿开口:“娘娘为何不继续彻查下去呢?事情明摆着是她们做的!”

明夏在一旁劝道:“娘娘定是有自己的考量。”她神色略显忧虑地望向温映寒,“只是娘娘,这事必定会传到皇上那里,若是贵妃跟皇上先告了状……”

芸夏闻言与她对视了一下也甚是担忧,皇上同娘娘的关系那般冷淡……若是真的听了贵妃一面之词,偏帮了贵妃……

芸夏打了个冷战,不敢再往下深想。

温映寒敛了敛神色。

今日之事她只能这样做,没有证据说得再多她也无法治了贵妃和宜嫔的罪。前朝与后宫相互勾连,以贵妃母家在前朝的威势,薛慕娴在后宫的地位轻易不会改变。更何况这件事到底不是薛慕娴亲手做的,中间又隔着太多。

温映寒抬手轻轻揉了揉眉心。有名无权,着实有些难办。但至少得将那个无辜人的性命保住。

芸夏担忧地望着她,“……娘娘,先回内殿歇一歇吧。”

“嗯。”

温映寒朝内殿的方向走了两步,忽而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

她轻轻开口:“芸夏,那个小太监的性命,你派人多留心打点着,别叫人背后下了手。还有,前些日子我让你留意的那几个宫人,明日一早一并送去花房吧,让他们不必再回来伺候了。”

芸夏神色一凛,随即应了声:“是。”

温映寒轻敛了神色,今日倒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将那些怀有二心的人彻底定下来了。

……

夜幕四合,华灯初上。

天色将将暗下来,德坤宫内便传来了皇上去了贵妃宫中的消息。

小宫女低着头急急地回禀,说皇上见完了大臣便直接往芙湘宫去了,皇上久不入后宫,这分明是贵妃派人去请的。

这件事宫人们间众说纷纭,只这一会儿的工夫温映寒便听过了好几个版本,又说皇上是去安抚贵妃的,也有说贵妃要诉苦陈情了。

温映寒坐在云窗边的小案旁默默聆听他们的回禀,窗子被微微打开了一道缝隙,隐隐透着些屋外的微光。

月明星稀,薄云遮月。乌云早已散了去,朦胧的月光倾泄在那静默的宫檐上,红漆的宫墙间留下一道道斜影,最终随着廊间被点亮的灯火,消散在这夜色里。

温映寒原想着沈凌渊不会这么快便所有行动的。

那人会如何做,其实她心里也没底。

但不论是皇上自己去的也好,还是贵妃着人去请的也好,权衡利弊,总是要顾及着薛家的。更何况现在又没一点证据可以指认换药的事同薛慕娴有关。

思来想去之后,结果便已经很明显了。

皇上没理由会拂了薛家的颜面,而向着她的。

明明都要将她废了……

温映寒纤长微弯的睫毛微微垂了垂,指尖揉捏在眉心上将眸间的情绪悉数遮掩在琥珀色的眸子里。

自从那日她在一片空白的记忆之中醒来,便没有一件事是能叫她省心的。

罢了,大不了担个处事不当的罪名,念在她也因汤药伤身的份上,这件事也能就这么过去了。结局总归是不会变的。

芸夏听着这外界宫人的众说纷纭急得不行,左右谁说的都不一定准,她干脆自己跑出去亲自打听。

“娘娘!”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她便跑了回来。

温映寒望着她急切的样子,无奈地温声开口:“出了何事了?怎的这般急?”

芸夏福了福身,喜上眉梢,“贵妃被皇上夺了协理六宫之权,让闭门思过呢!”

温映寒微微一怔,朱唇轻轻动了动,“当真……?”

还未等芸夏回答,门外便传来了小太监的声音:“皇后娘娘,王公公求见。”

宫中又有几个能让所有宫人都尊称一句王公公的,来的这人必是皇上跟前的那一位。

王德禄手持拂尘,走进来先是和温映寒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而后笑笑开口道:“娘娘,皇上口谕,让您现在过去一趟,轿辇已经在宫外备着了。”

温映寒掩在袖子里的手指下意识地轻攥了一下,着实有些猜不透沈凌渊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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