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暖的手很瘦,纤细得可以看到皮肤底下的淡蓝色血脉和微微凸出的肘骨——然而,这样一双纤细苍白的手臂上,却有着可怖的伤痕。
这些年在外,她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从手腕到手肘一列密布着乌青,在那之上,却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碧色。
那种青色仿佛是活的,在雪白的肌肤下蠢蠢欲动,想要顺着血脉蔓延开来,却被十二支埋入肌肤的银针钉住。
溱羽之毒只能勉强控制七天。
若七天之后辞渊没能找到龙舌百芜,怕是阿暖就要重蹈傅庭兰的辙。
茫茫人间,人命终究如草芥一般,一文不值。
岁朝第一天的百霜阁,一片安详。
雪在一片一片的飘落,落满辞渊的肩头。
肩上却有只温暖而执着的手,从来都不肯放弃任何一条性命。他站在门口,仰望着庭外翩然而落的白雪,心里的寒意和肩头的暖意如冰火交煎。
“十二天堑,你去不得。”
桓风羽在他身后默默道,他知道宫内发生的事情,辞渊也不分青红皂白的来质问过他,但很明显宫里那件事儿,跟紫云会没有关系。
没有得到长公主的额授意,他们是不会对阿暖下杀机的,最多的只是会在某些事情上阻碍她的发展而已。
就算真的是要下杀心,这样下三滥的下毒方法,必然是不可能的。
辞渊昨晚也是心急,从宫内出来之后就往着湛碧楼而来,询问桓风羽一系列的问题。但是很显然,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或许真的失去缱云。
闪转过身,静静开口,“你觉得凭宫里那些太医,找得到龙舌百芜么?”
宫里那些人,虽说都知道药品的来历,但他们毕竟是没有能力去寻,说是让太医院陪葬,但真的就算临到陪葬,他们也是真的无能为力的。
况且又是在十二天堑这种地方,他们更是......
“你可知道十二天堑是什么地方?”
十二天堑,天然形成的大壕沟,隔断两山,危险至极。这样险要的悬崖绝壁,怕不是一般人能去的,而且还要去此寻找稀世的龙舌百无花,更是不容易。
况且,这龙舌百无花在不在,也只是个传说,没人真正见过。
“我自然知道。”辞渊回了屋内,淡淡道。到了杯酒在杯中,忽然开始喝了起来,这样的感觉,总是怪怪的。
他为了阿暖,自然是什么都愿意去做,但紫云会又怎么办呢?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傻傻的要去......昨晚的事暂且不提,你别忘了,你是紫云会的人,不要做了她五年的影子,就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身份!?
对啊,他们还有身份之隔,这样,又如何算是真正的坦然相待呢?
他是紫云会的公子,九王的义子,也是姓素和的人,要是真正面对起阿暖来,他真的敢吗?
他不只有百霜阁,他还有紫云会,出了半分危险,紫云会又怎么办?
可他心上的姑娘,已经等不得了!
“她出了事不是正好,时机如此尚可不顾,当初我已经放过她一命了。”
九王的计划还是要继续的,哪怕桓风羽当初为了还恩放过她一命,但是这一次就应该是让她自己去撑过去,而不是让辞渊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了。
“噗呲”,忽的有茶杯摔在地上粉碎的声音,这百霜阁里,怕是还有别人在。
桓风羽抢先夺门而出,但很快就发现了那个在外面偷听的女人,闪转过身,静静而立,手指在那个蓝衣女子喉头。
是楼若淳。
也对,阿暖都离了公主府,她自然是要会百霜阁的,毕竟阿暖出事的消息也是她收到告诉辞渊的。
只是她没想到,原本想着去询问辞渊阿暖的状况,谁知道在门后听见了这么多的秘密。辞渊竟然会是紫云会的人,原来百霜阁最大的危机是他,自己怎么样都没有想到。
“住手!”就在桓风羽准备下手的时候,辞渊忽的出面阻止。
“是你背叛了阁主?”
若淳泪眼朦胧的望着辞渊,看着辞渊眼里的冷漠,她甚至不在认识眼前这个共事多年的朋友。或许他们不能称之为朋友,毕竟是紫云会的人,这里的人应该都被他利用过吧。
“我是在帮她。”
或许他们都不理解,辞渊口中的帮是怎样的。
毕竟长公主与娄归比起来,差之千里。
真正要阿暖命的,其实是皇后娄氏,而不是那个表面凶狠的素和亦岚。
辞渊没想杀她的,只是这个时候,她最好时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旁人。毕竟影子这个身份在阿暖身边还是很有帮助的,他不愿意暴露,不愿意将他和阿暖之间最后一层屏障都给撕碎。
“阿暖,她等不得了,她没有时间了。”
再等下去,怕就真的只有收尸的份儿了。
曾经痛苦,才知道真正的痛苦;
曾经执着,才能真的放下执着;
曾经牵挂,才能做到了无牵挂。
既然什么都是曾经,为何不能好好把握当下呢?当下,他就是愿意为了那个他心爱的姑娘而出生入死。
“你若出事,紫云会该怎么办?九王的恩赐,不是让你这般对待外人的。”
九王虽有素和亦岚这个女儿,但是对辞渊也是真的把他当儿子一样看待,无数的心血都寄托在他身上。
明明知道十二天堑地势险要,不是一般人能去的,还非要为了阿暖去冒一次险。若真的出了什么事,紫云会又该怎么办?他们又怎么办?桓风羽有如何对得起九王的在天之灵!
“但她现在需要我,这五年她对我很好,她很信任我,我不能辜负了她的信任。”
或许曾经的时光当中,他们都相互需要,辞渊需要阿暖的信任,阿暖需要辞渊的忠诚。他们共同在这百霜阁这么多年,就算是简单的感情也应该明白什么知恩图报。
更何况,那个是他一直想要护住的女人呢......
辞渊的手指停雪鹞的书信上,感觉到他肌肤的温度和声带微微的震动,心里忽然有一种隐秘的留恋,竟不舍得就此放手。
他又何尝不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呢!
某种意义上说,世间一切都是遇见。
冷遇见暖,就有了雨;冬遇见春,有了岁月;天遇见地,有了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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