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倾在她额头烙下轻轻一吻:“我会尽快回来。”

等他转身走了出去,额上尤有余温残留,柳吟吟抚上那处,静静地回味,一切似乎一如以往的温馨,但她私心里分辨得出他与以往的不同,近两月来他愈来愈忙碌,每每议事到深夜,便就近宿在书房里,他们有一个月不曾亲密过,许多次,他空闲下来,她以为能彼此说会话,他又如今日这般形色匆匆而去。

或许是她多心了吧。

可即使如爹爹不也被迫又娶了二娘,他真的能够例外吗?

柳吟吟实则不姓柳,她是被牙婆拐进柳家的,她的爹爹是大燕国赫赫威名的萧将军,八年前的那桩事让她这千金贵女跌落深渊。

此后她自我封闭,直到遇见了他,她的心才慢慢复苏,她想告诉慕容倾实情,可是话到嘴边,总也开不了口。

“药熬好了。”侍女采苓端着药碗碎步走来,打断了烦乱的思绪。

柳吟吟看着那碗药蹙起了眉头,她怕苦,很怕,而且这药的气味很是怪异,不仅苦,还带点别的难闻味道。

采苓附在柳吟吟的耳畔小声道:“马车已经备妥了。”

柳吟吟恍然想起,最近常待在房中不免苦闷,侍女采苓善解人意,提议她趁着他出去的空隙,去广林寺观赏那后山著名的广林落梨。

慕容倾总会以各种借口阻止她出门见人,偶尔她也想任性一回。

“稍等一会。”柳吟吟把药碗搁下,对镜打理了一下容颜,便由采苓搀着朝角门走去。

车夫已候了许久,上车后,马车载着主仆二人徐徐驶往广林寺。

所谓广林落梨乃指的寺外那重重的梨树林,每至三月,玉树堆雪纷纷扬落,自成一景。

洁白的花团堆簇,微风吹卷,千朵万朵飘扬如雪,清香拂动,宛如置身传说中的天人仙界。

她令采苓等候,自己一人漫步在琼花堆中,渐渐走向深处。

前方有人影成双,似还是男女一对,遥遥望之,柳吟吟心生羡慕,若他也在身边,该有多好。

有朝一日,她的病痊愈了,定要同他说一说。

如是想来,柳吟吟心情大好,不知不觉离得那一双男女更近了些,当看清男子的背影,她的眸光瞬间凝结。

男子身姿卓然,与漫天落梨似是浑然一体。

会是他吗?

世上没有人比她同慕容倾更亲近,也没有几人的身姿比得上他。

云哥哥不是有事外出去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处?柳吟吟找到一棵粗壮些的梨树躲了,这一片树林本就不乏游客,那二人也没有发觉她的存在。

待看清他们的侧脸,柳吟吟心中猜测落到了实处,他的身影她永远不会认错,他身边那位则是当朝太子太傅之女卢静姝。

二人并肩走着,男才女貌,极为般配的一对,般配得扎眼,落在柳吟吟眼里,全都成了苦涩,此刻她才懂得世上最苦的不是药。

等那二人又重新走远,她才失魂落魄地从树后走出,胸口闷闷的,脚步从未这样沉重,她深吸一口气。

风拂过,玉片轻飏,原来盛华之后便是衰败,零落成泥又有何人怜惜?

令人流连忘返的美景,对她再没有一丝吸引力,她只想快些逃离。

柳吟吟不知自己怎么出的梨树林,与采苓会和后,她只告诉采苓,自己乏了想要回去。

回程的马车越来越颠簸,来时的路上没有这样的颠簸,柳吟吟心乱如麻,压根没有留意,直到转动的车轴嘎然止住。

“已经到了吗?”她扬声问那车夫。

没有人回应,外头静得出奇,采苓眼神闪烁,对她道:“小姐,咱们出去瞧瞧。”

得到应允,主仆二人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外头的情景着实令柳吟吟诧异,没有车夫,只有她主仆两个孤身处在一座断崖上。

柳吟吟还来不及弄清怎么一回事,背后倏忽响起一道油腻腻的声音:“小姑娘,你在这荒郊野岭做什么呀?”

柳吟吟回身,面前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名痴肥的中年汉子,汉子满脸的横肉,肚腹圆似锅盖,走一步颠两颠。

她本能地后退几步,小心翼翼道:“这位大叔,你可知下山的路怎么走?我要赶回家去。”

“回家做什么?让爷送你回老家去。”中年汉子肆意大笑起来。

老家?她真正的家不是在……不对!不可能有人知道,面前的男人不像是怀着好意,饶是柳吟吟如何迟钝,也有几分警觉。

她吓得连连后退,转瞬已被逼到断崖边:“你做什么?我是燕国三殿下的人,他,他要是知道了,绝不会放过你!”

“三殿下?”肥汉嗤地冷笑一声:“他就要迎娶卢家的千金为正室,正好先去了你这个碍事的。”

眼前已是将死之人,他也无妨照实讲给她听。

柳吟吟一下跌坐在地,宛如受惊的小鹿,绝望地盯着前方。

这副情状落入那肥汉子的眼中,他吞了吞口水。

若非上头下了严令,太子爷要替义妹太子太傅的嫡女卢静姝扫除障碍,下手务必干净利落,他倒不介意先享用一下这个小妞。

采苓适时站到了肥汉子一边,添油加醋道:“三殿下早就厌烦了你,碍于情面,不好叫人嚼舌头说他待人凉薄,才会忍你至今。”

“你却不识相,自以为得了几回雨露就想上天了,也不瞧瞧你的出生。”采苓哂笑着。

凭什么大家都一样出生寒微,柳吟吟能够咸鱼翻身得到他的眷顾,而自己只能做伺候人的活计?早已扭曲的心让她在这一刻只想发泄。

柳吟吟即使木讷也晓得她的云哥哥一惯很招女人喜欢,当初随意的邂逅,便勾动了卢家女的一颗芳心。

然而他对卢静姝总是淡淡的,看到卢静姝屡屡碰壁,柳吟吟还曾经傻乎乎地问:“静姝小姐怎么每回见过云哥哥都灰着脸呢?”

如今想来被蒙在骨里的她自个才是彻头彻尾的笑话。

柳吟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自是想不出以慕容倾之尊贵三妻四妾乃是天经地义的事,何须多此一举。

她一根筋地想着云哥哥嫌弃她了,不要她了,无助与惊恐交织啃噬着她的心,脆弱的神经再也经不起折腾,眼泪肆意流出,转眼已哭成个泪人。

肥汉狞笑着走近,仿佛黑夜里蛰伏的野/兽盯住了可口的猎物。

柳吟吟闭上眼睛,绝望地从悬崖边上一纵而下,临了她想,爱一个人掏心掏肺地唱独角戏太累,如有来世,宁愿独善其身,与他对面不相识。

那一年,燕国三皇子的私邸内少去了一名孤女,而英国公府后门前停下了两顶软轿,门房赵伯欢欢喜喜迎了在外离居数年的大夫人与萧大小姐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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