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都城隶属青州,本是一州繁华的象征,但因年前九阴教叛乱,青州大半沦陷,一月前大燕国出兵平叛,经过一番交战,才得以迅速收复益都城。
叛乱刚过,难免伤及了元气,益都城内百废待兴,街巷坊间行人寥寥,远远比不上以往的热闹繁华。
瓜儿背上扛着行礼,一手提了几盒子糕饼,另一只手还捏着山药绿豆糕往嘴里送,她圆脸上的腮帮子鼓鼓,嘴角还沾了点心末子。
她的身边,女子身着素净的青裳,一顶白纱帷帽遮去了玉容娇色,单只看娉婷袅娜身段,已让人浮想联翩,款步姗姗走在街上,更时不时有人回头一顾。
萧蓠感慨女儿家出门在外就是这点不便,幸好未雨绸缪戴上了帷帽,否则她主仆不知要遇上多少麻烦事。
她把帽前的白纱子掀起一条缝,瞟一眼毫无吃相的瓜儿,嫌弃道:“一路走过来吃过来,你这肚子是什么做的?我若是闺阁中纯靠几两月例过活的寻常女儿家,哪儿供养得起,还不早把你撵出府去了。”
瓜儿没事人似的笑了笑,“自从跟了小姐,每回陪你出来必是一趟苦差,这长途跋涉的别人哪里经得起折腾,要不换锦瑟来试试?”
萧蓠心想,锦瑟倒是百伶百俐,生的又标志,个性也和顺,只是身子骨柔弱,若在路上给累坏了,反倒是她的罪过。
益都城内望川楼是最大的酒肆,小楼两层而立,门前翠帘高悬。
晌午时分,烈日照在头顶,走到望川楼前,瓜儿站着就不肯动了,她摸了摸肚子,拖长声调明示:“小姐,时候不早了……”
萧蓠知道这丫头准是又饿了,正好也到了用饭的时辰,就依了瓜儿。
九阴教之前恶名昭彰,目下虽被剿灭,但难免还有些许漏网之鱼,益都城内百姓人人自危,哪里还有饮酒作乐的兴致。这以往人声鼎沸的望川楼,如今只三三两两坐了几个客人,大多是外地来的行脚商人。
“喂,你听说没有,益都县令下狱了,据传是因强夺民女惹得荣王震怒,要依军法严惩他!”
“那可不是,真是大块人心,这个狗官,九阴教那会纵叛军进城,降的比谁都快,这回又是见风使舵,大开城门迎燕军入内,两面三刀的,就不是个东西。”
“对,大块人心,大块人心。”
画栋飞甍的楼子里,一楼的酒客絮絮叨叨地谈论近来城内的异闻。
萧蓠耳闻他们提到荣王,眉心动了动,径直上去了二楼包间。
楼下的几人谈兴正浓,闲聊了半晌后,有人又绕回了之前的话:“荣王只花了一月功夫就收复了青州,可见九阴教那伙人也是一群乌合之众。”
“与其说九阴教不中用,倒不如说是荣王殿下用兵如神,要知道原本叛军在青州那可是势如破竹。”
“哦,我听说荣王也是先帝之子,如此年轻有为,为啥先帝驾崩后新皇帝不是他做?如今龙座上那位倒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能耐。”
“吁,休得妄议朝政,你就不怕掉脑袋了!”在座一名斯文些的男子是来自京都的客商,他左右环顾,压低声音道:“荣王虽也是先帝之子,但听说只是庶子。”
健硕些的汉子几杯酒下肚,壮着胆子说:“庶子又怎的?现今的圣上一样是……当初的太子爷不也被废了吗?”
“这你有所不知,是庶子还在其次,荣王好男风,不近女色,将来有没有子嗣还难说。”
“……”
几人唾沫横飞地议论着,全不防听者有心。
玄六重重哼了一气,朝着身畔穿一袭杏白纱袍的年轻公子说道:“这些人狗胆包天,竟敢枉议殿下!”
“市井之言,何必当真。”慕容倾语气淡淡,仿佛事不关己地走了开去。
他二人踏上木梯,恰好萧蓠与瓜儿用过了饭,从包间里走出来。
过道上,瓜儿忽然顿下脚步,张大嘴巴,朝前方投去惊艳的目光。
她瞧得见,自然萧蓠眼睛也不瞎,迎面走来的两人,玄衣黑脸的青年倒也罢了,他身边的男子非但气度卓尔不群,神情不怒自威,而且生的惊为天人,只不过看他的眼神寒冰般冷肃孤清,直教人心底发凉。
即使身在邺城时,萧蓠也未曾见过这般出色的美男子,难怪瓜儿看呆了。
萧蓠定了定心神,收回目光。
饶是再俊美的儿郎,他也只是个过客,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给不了她任何实惠。
萧蓠想得通透,拉住瓜儿的袖子,硬拖她走过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一丝淡香钻入鼻尖,似白檀沉稳又如竹香清雅,芬芳而不腻,萧蓠生来有一只极敏感的鼻子,擅长调弄香料,一闻便知是香中的极品。
萧蓠回头,带着探究的意味瞅向杏衣男子。
她清楚得很,楼中没点熏香,至于自己与瓜儿虽是两个女儿家,但几日来赶路辛苦也没功夫调脂弄粉,身上的汗味都快遮过了女儿香,这香味自然只可能来自两名男子的身上。
“公子请留步。”萧蓠眸光一抬,上前把人叫住。
穿杏裳的男子转过脸来,萧蓠见他面色平和,只是眸子里的神光冷冷清清,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疏离。
又是一个色迷了心窍的傻女人!玄六双手抱臂,歪着脑袋等看好戏。
彼此素不相识,冒冒然把人叫住十分不妥,但男子身上的香淡雅而不俗气,香韵悠远,据萧蓠所知,坊间世面上没有售卖这类香料的,一定是十分名贵的舶来品。
萧蓠不仅喜爱调香,自己名下更有间香料铺子叫做染香居,想到染香居的生意,她索性舍了脸皮不要,眼眸闪着晶亮的光,说道:“敢问这位公子,你用的什么香料?”
慕容倾闪过一个怪异的眼神。
玄六越俎代庖,嘿嘿笑道:“此香乃我家公子与生俱来。”
见识过各色贴上来的女人,玄六觉得眼前这位姑娘搭讪的法子蛮别出心裁。
自带香腺的獐、鹿、猫儿,萧蓠听说过,生有异香的人,她是闻所未闻。
她失望地“哦”了一声,欠身行礼道:“打扰二位了。”
转身就走,不带丝毫犹豫。
就这么走了?头次遇到不按常理的女人,玄六摸着脑袋困惑不解。
慕容倾浅浅扫一眼萧蓠离去的方位,背过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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