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在扬州巡盐御史上一干就是十几年,抽丝剥茧地捋顺了一团乱麻的江南盐政不说,在职期间江南缴纳的盐税甚至比以往多出了足足三成。

明熙帝荷包鼓了,心情好了,对林如海那是大加赞赏,只恨不能把他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他日日夜夜的给国库生钱。

奈何林如海是一个死脑筋,见着妻子过世万念俱灰,人在壮年就生生地断了雄心壮志。哪怕皇帝三番五次试探着想要提拔,林如海也只是上表聊谢君恩,表示自己愿意继续在江南发光发热,为圣上的海晏河清不惜一切。

所以当明熙帝接到了林如海的奏折,得知了他想要入京的意愿之后,那叫一个啧啧称奇。笑着和戴权说了几句林如海怎么转性之后,就在脑海中划拉着朝中官职,势必要给他一个最合适的空缺。

正巧云正然上奏朝中致仕官员名单,明熙帝在名单中扫了一眼发现户部尚书赫然在列,就觉得这个位置特别适合能够赚钱的林如海。

大笔一挥,朱笔一批。有皇帝的心意和身为吏部尚书的云正然的运作,调任书很快批下,只等诏书发往江南,林如海便可动身启程,进京上任了。

而在林如海水路回京的一个月中,京城也没有消停,各路人马为了争权夺利,小动作不断。

而这一系列的事情,还得从明熙帝降旨斥责贾府开始说起。

那日王夫人从荣庆堂回去之后,怎么想怎么不甘,遂唤来懂得识文断字的丫头,口述了一番,就让金钏儿带着信去了六皇子府。

皇家规矩森严,元春难得传信回府。上次问候祖母幼弟,还是在红云茶事件之前。

王夫人便自以为元春如今还很是得六皇子殿下的宠,颇有些想借她之势,打压大房威风的意思。

王夫人写好信之后就满怀期待地坐在榻上,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光滑的檀木桌,想着过不了多久就能看到嚣张的邢夫人斗败的模样,就心顺得忍不住笑了出来。

谁知等了近两个时辰,金钏儿才匆匆回来,看着王夫人颇为盼许的模样,颤颤巍巍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看着金钏儿身躯轻颤如风,眉眼惶恐不安,王夫人心头一跳,浓浓的不详开始在心底蔓延:“怎么了,信可带到?元春怎么说?”

金钏儿跪在地上,睁大眼睛盯着地板,小心翼翼地声音甚至带上了隐隐的哭腔:“太太,奴婢进了六皇子府,他们一听说奴婢找大姑奶奶,就说,就说”

王夫人看着金钏儿吞吞吐吐的模样,不安感越来越浓,拍着扶手尖声怒斥:“怎的如此慌张,那起子奴才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金钏儿以头抢地,沉闷哽咽的声音从她的身子底下传来:“说前些日子大姑奶奶冲撞了徽宁郡主,害得郡主现在还起不来身。皇妃娘娘大怒,直接罚以大姑奶奶板箸之刑。奴婢去的时候,大姑奶奶正在受刑。”

说到最后,金钏儿的哭声越发的大。想到自家姑奶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那么多人指点嘲笑,就忍不住悲痛欲绝,只恨不能以身代之。

王夫人身体晃了晃,周瑞家的见状慌忙上去扶她,才一靠近,就听王夫人嘴唇蠕动,念念有词:“板箸之刑,板箸之刑”

这可是惩罚宫女的刑法,六皇子妃好狠的心。不过是冲撞了徽宁郡主,竟然就要她的元春受这等侮辱。

金钏儿伏在地上,喘了几口气,继续道:“好不容易得以和大姑奶奶单独相见,奶奶听了奴婢来意,特让奴婢转告太太几句话。”

王夫人撑着周瑞家的手直起了身子,匆匆忙忙道:“什么话?元春有何嘱托?”

“大姑奶奶说:转告母亲,不必争一时意气。务必请老爷太太扶持宝玉成材,姐弟相成相守,方才是长久的道理。”

元春的话一字一句地飘进了王夫人的耳中。王夫人直愣愣地看着前方,身体就像是被突然抽空了力气,就这么软了下来。想着元春的话,如同魔怔了一般。

过了好一会,王夫人才蓦地反应过来,经过元春的提点,眼神都清明不少:“是,元儿说的是。说起来咱们家还有一个监生的名额,改明儿我就去和老爷说道说道。元春说的很对,只有宝玉有出息,才能护着她的姐姐。”

否则,她的元儿,堂堂公府大小姐,又怎么会被六皇子妃如此羞辱。

王夫人这么多年一直放任溺爱着宝玉,任由他在内闱厮混。如今一连串的打击终于将王夫人的美梦彻底击碎。

王夫人也不是个迟钝的,当即就扶着周瑞家的手站了起来,火急火燎地朝着梦坡斋走去:“不,不等明儿,现在就要去和老爷分说此事。”

再等下去,恐怕这个名额都要被大房抢去。那岂对得起元春在六皇子府的苦苦挣扎,殷殷期盼。

梅子季节已过,京城中很快进入了夏天。

初夏的熏风虽不躁热,但薄薄的炎浪裹着蝉鸣知了,无端让人生厌心烦。

云清缓躺在树荫下的靠椅中,不知道多少次的念叨着冰冰凉凉拿泉水湃过的西瓜,白嫩的小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脸上的荷叶,闻着荷叶清苦的香味满肚子的不高兴。

白露听到了云清缓小声的抱怨,笑着在小几上放了一杯已经温凉的薄荷茶:“我的好姑娘,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说是您还小,不能吃太多的冰。您再这么念叨,奴婢都要愧疚了。”

云清缓蔫蔫地应了一声,转了个身,并不是很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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