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NNY撤了胳膊,靠回沙发上,若有所思地望了一会窗外。我顺着目光看去,那个窗子爬满了蔷薇,上面站了一只黑枕黄鹂,正昂着脖子往屋里瞧。
“怕是没错了。”她轻声说道。
“什么没错?”
她收回目光,似乎在思考该怎样和我解释。
“你知道那个组织是干什么的吗?”
“用笙承君的话说,那是某个无聊的人发现生活中出现以往梦到的情境,于是在网上发帖,形成了团体。”
她哑然失笑:“这么说固然不算错,但我认识那个‘无聊的人’,事实上一点都不无聊。”
我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预知梦之团’的创始人叫做秋芥,是一个年轻的软件工程师,以前就住在文三路上。发帖子的事是真的,但那家伙一开始就怀有明确的目的。”
她呡了一口酒,用食指和中指夹起挡在眼前的刘海,捋到耳后。耳朵很好看,上面有一枚可爱的蓝宝石耳钉。
“不经意间发现自己正在经历的事,在很久以前某个梦境里就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大体上谁都会遇到,本来没什么可稀奇的。但秋芥在这件事情上的遭遇比常人频繁得多,据说他每一天的生活都曾梦到过,也就是说,他的生活几乎全是梦境构成的。于是某天他决定反其道而行之,记录下每一个梦境,然后再照着记录鉴定未来是否真的会发生。
‘预知梦之团’并不是谁都能参与的,秋芥有两个要求:一是能够明确分辨出未来可能发生的梦境,并且醒后可以记录下来,二是发生事件必须达到一定的概率。也就是说,那家伙运用统计分析的手法,把预知未来这件事当正经事做着。团体发展到今天也有了相当的规模,秋芥给他们一一做统计,如果有好几个成员梦见了同一件事,或者一件事出现在不同成员的梦里,那就可以界定为必然会发生的事。”
“荒唐。”我笑了,可JUNNY一脸认真。
“没错,当我老公第一次和我解释这个团体时,我的脑海里同样也出现了‘荒唐’这个词。但是我亲眼见到这个团体起效来着——他们用梦统计出彩票号码,后来实实在在地中了,整整三千万元,我老公用那笔钱在千岛湖建了一个度假酒店。”
我止住了笑。
“如果是真的,这个团体的存在没什么问题吗?我的意思是:如果可以,他们随时能够赢走这个社会的钱,彩票也好,股票也罢,出入赌场都不成问题吧?”
“没那么明目张胆,一切处于秋芥控制中,这个人很低调。在网络上,这个团体只是一个松散的爱好者组织,类似某种贴吧。然而,即便是盖酒店的钱,也不是白给的。我老公本身不缺钱,用普通人的话说,是富二代。五年前,在秋芥一穷二白的时候,他赞助了秋芥;盖了酒店后,还腾出整整一层供给‘预知梦之团’。如今,我老公已经是那个团体的狂热分子。”
“这些和美琳有什么关系?你又是怎么得知笙承君的?”
“‘预知梦之团’入驻酒店后,我无意间听到我老公和秋芥的对话,说什么计划得到了军方的支持。我不喜欢秋芥这个人,神神秘秘的,让人摸不准,就提醒我老公:这种事情要适可而止,家里又不缺钱。可他着迷得很,给我看一本厚厚的方案,不停和我讲那个计划的意义。对此我并不关心,倒是记住了方案里有个叫‘卓美琳’的名字。
半个月前,一个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开着一辆丰田越野车上门,风尘仆仆的样子,酒店经理接待了他,为他办理了入驻。那男人住了很久,有一天早餐遇见我,还向我打听‘预知梦之团’的消息,后来再不见了踪迹,怕是离店了。上周五我没有档期,回千岛湖休息。临走时,我在大堂的期刊里瞥见一张被用来当书签的旧房卡袋,上面写着‘笙承君’的名字,这才想起你的电话。”
用餐的人又多了起来,穿制服的情侣居多,附近有条IT产业街区,他们大部分人都在那里上班,为了迎接垂涎已久的周末,他们为自己点了五颜六色的调制酒,应该是餐厅的特供饮品。西北角的大圆桌又入座了七八个年轻人,圆桌的北面是一个双人座,一个穿POLO衫的胖子独自坐着,背对着我。那背影看起来有点熟悉,不知道哪见过。
“我知道的就这些。”
“已经很多了,谢谢你。”
我和JUNNY沉默了许久。《Summertime》停了,也许老板终于听腻烦了,或者老板有事离开了,员工趁机关了音响亦未可知。没了音乐,餐厅充斥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碰杯声、哄笑声、咀嚼声、议论声、新鲜铁板鱿鱼的孜孜声。窗外的黄鹂早就飞走了,夕阳涂红了天。
送JUNNY到车库,找到了她的青色甲壳虫车。分别之际,我对她说:“如果可以的话,想去一趟千岛湖,看看你老公的酒店。”
“随时欢迎,名字叫‘阿尔法湖景山庄’,报上我的名字即可。”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