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秋园里这条百花陪侍的青石板路尽头,是一架由凤羽龙鳞瓦为顶,檀香奇木为梁,珠帘半遮,玉石为底的会宴华亭,当然也就叫“菡秋亭”。
菡秋亭上,皇帝首先在金灿夺目的主位龙椅上坐下,何妃陪在其左,姜皇后陪在其右。
黎默恪尽礼节后,也在皇帝右手边的一列宾位上坐下来。
接着,皇帝向柳公公挥了挥手,示意他其他宾客都可进园子来了。
于是柳公公向外传旨:“宣菡秋亭宴众宾客入园赴宴!”
黎默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并非是来得特别的早,所有受邀赴宴的亲王、郡王、皇子等等,实际上都已在园外等候多时。
首先到御前的是皇帝嫡长子,去年年尾刚封太子的林世煦。皇帝虽是不惑之年,但姜皇后独子,当今太子林世煦却才只是个十六岁、由于皇家骄纵,孩童稚气还未消散的少年。
奇怪的是,何妃作为宠冠六宫的皇妃,育帝却依然坚持立长子为太子的祖训,实在罕见。不过这倒也难怪,何妃宠极一时,何操又有着几乎一人一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如此一来,若是再立何妃之子为储君,单单制衡之术的这一方面,育帝当也不会应允。
太子上前见礼,向皇帝道了声“参见父皇”后,又向姜皇后跪拜,道了声“参见母后”,唯独略过了何妃,直接起身面向黎默,刚要开口,皇帝在龙椅上稍稍咳了一声,太子这才把目光投注在何妃身上,道了声“参见何妃娘娘”。
黎默淡眸一笑,在太子的心中,何妃竟好似比自己这么一个白衣书生还要轻贱……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怎么会有这般心机?这当然是太子生母姜皇后日积月累,潜移默化地影响了这少年的眼睛。怪不得何操权势如此之大,竟还赌命般屡次在触犯皇帝逆鳞的边缘挣扎,甚至私养死士……想来有朝一日太子不管以何种手段登基,对于何妃和那位何中书令大人来说,都将是灭顶之灾。
这样想着,太子的目光已向自己这边投注过来,“这位就是暮州大家,黎默黎先生了吧?本宫身居长信殿便早闻先生大名,如今一见,果然儒雅风流,气度非凡!”
一通赞词向黎默扑面而来,黎默只是淡淡一笑,简单起身向太子致礼,谦谦道:“太子殿下谬赞。”
育帝仰天长笑,抬手示意太子入座,又向躬身陪侍的柳公公道:“太子傅左淳教导有方,传朕旨意,宴会结束后命中御司拟旨赏太子傅左淳黄金百两,以彰太子傅调教太子之明。”
柳公公领命,一旁的何妃却再次低下了眸子,心情灰凉起来。因为她的孩子方才两岁,话都讲不清楚,根本不可能参加这样的宴会,所以下一个进园拜见的乃是后宫荣妃之子,皇二子林世睿。
皇二子林世睿在今年年初时刚满十岁,确实应是个乳臭未干的孩童,但他跪拜在御前见礼,仪容端庄、眉骨间满是王者之气,当然丝毫不输太子林世煦。
黎默的目光在皇二子林世睿的身上逗留了片刻,在他的身上,黎默果然看到了他的外公晋王林赐当年的风采。
皇帝眉宇一迟,静静问他:“你母亲呢?”
“回父皇,”林世睿的礼节丝毫未少,他仿佛是在座所有人中唯一一个对龙椅之上那个九五至尊怀着单纯无目的的景仰之意的人,声音毕恭毕敬,“母妃前些日在静思宫受了风寒,如今还未痊愈,孩儿请父皇宽恕母妃不能赴宴之过。”
皇帝这才想起春猎那些天,姜皇后幽闭荣妃在静思宫的事情。他回宫后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很清楚皇后不过是拿荣妃泄愤,但至终也只是下旨将荣妃放了出来,也并未为她做什么主。不成想荣妃竟因此受了风寒,心中顿起愧疚之意,对二儿子道:“小睿,你这次回去,多去蓉禧宫探望探望你母妃,回头朕让太医院备些上好的药材,去给你母妃送去。”
“多谢父皇。”林世睿再次叩首谢恩,而后在太子之下,席地而坐。
黎默不由得对这个孩子由衷欣赏,果然忠臣与奸佞的后人,竟也是这般出奇不同。
谈笑间,一个悠闲自在的身影一晃一晃地走了过来,黎默定睛微看,已知此人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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