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廊道迂回,整洁大方,鸟语花香。

我捧着白绸丝帕,小心翼翼奔跑,防止梅花糕破碎。

与我一般,白可亦爱吃梅花糕,他不能参加宴席吃不着,我便迢迢送来,一同分享,不让他感到孤独寂寞冷。

由于是偷跑出来,没有带随侍宫人,国宴忙碌,四周静悄,偶有三三两两的宫人也是神色匆匆,少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一路畅通无阻,来到鸣子湖畔,隔着大湖,看到认真看书的小少年——果不其然,白可在湖亭中看书。

“白可!”我喊他一声,兴高采烈,驱散一方如静如寂。

白可听到我的声音,立马站起来,探头张望,满脸喜色。

“姐姐!”

私下里,白可还是会喊我姐姐,人前才会一本正经喊公主,不过是个称谓,我皆随他,更何况白可年岁比我小,性子黏柔不知事,我也确实把他当弟弟看待。

走到湖亭,要绕过长长的矮湖畔。

我小跑着过去,白可也是向我跑来。

没跑几步,忽然,脚腕一阵剧痛,刺激全身,麻痹神经,肌肉一阵无力,我维持不了平衡,身子朝着湖面,径直跌入……

“扑通!”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

白可惊恐大喊,“姐姐!!!”

救命……

我在水下挥舞手臂,眼睛睁开,一片光怪陆离的模糊错乱,全是无形水,没有依附感的无助,想喊,刚张口,咸淡的湖水却立即灌入口腔,冲击嗓子眼,疼痛窒息,无助无望,生生要把人拉扯进痛苦的死亡地狱。

白可要疯了,迅速跑到落水湖畔,毫不迟疑,双脚一踮就要跳下去,却被一股力量轰开在地。

时墨推开白可后,跃入水中,凭着不错的水性,扎入湖里,把公主捞上来。

骤然能够呼吸,我剧烈咳嗽,咳出泪来,如获新生的喜悦席卷身心。

时墨扶我上岸,守在那儿的白可把我拉上来,抱着我就开始嚎啕大哭,眼泪稀里哗啦,小小的身子止不住颤抖,看上去,比我还要恐惧。

我缓过气来,伸手,轻轻抚摸他的小脑袋瓜子,驱赶可怕梦靥。

“好了,我平安,还活着。”

一下下摸着他的头,让白可平息了一半恐惧,怔怔抬头看我,唇色惨白,琉璃黑眸满是惊惧,似乎不大相信。

我的手从他的鬓角滑落脸颊,轻轻一掐,细微的痛感传入大脑,白可的眼睛瞪得更大,里面有光渐渐透出来,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是无边黑暗后的黎明。

我微微一笑,“你看,是真的。”

白可又笑又落下泪来,抱着我,上看下看,不肯撒手,好像容纳了一汪河池的圆眼睛泪珠子直掉,滴滴砸在我身上,穿过湿透的衣服,化开冰冷,带来一方温暖的慰藉。

“姐姐,姐姐,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难受?!”

时墨站在我前边,青衣变深滴水,湿发黏着饱满额际和光滑的脖颈,面上依旧是面无表情,双眸看着我,却流露担心。

这还是我们做了学伴那么久以来,第一次在他脸上明明确确看到对自己的关心,平日里又高冷又不爱搭理人,还一度以为他没心没肺呢。

这般想着,嘴角勾起笑容,“我没事,只是喝了几口水,无大碍。”

白可依然抱着我哭个不停,像小时候一样,头埋进我的胸怀里。

时墨眉头皱了一下,在他看来,白可的举动十分不妥,男女七岁不同席,公主今年七岁了,白可虽只五岁半,却也合该注意些行为分寸。

他看了看小公主纵容的神色,忍了忍,什么话也没说。

白可直起身来,露出哭得红彤彤的一张脸,哽咽着说,“姐姐,吓死我了,真的要吓死了,你怎么会突然掉到湖里?”

他看到公主跌落湖里的那一刹那,心脏几乎停摆,血液冰凉倒流。

我一怔,不自然笑道,“走路不稳,纯属意外。”

闻言,时墨眸色猝然加深。

他咬咬牙,盯着我说,“你的角度,应该都看到了吧,暗红衣服。”

后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他这般说,我的脑海里立马浮现出落水前瞥到的惊鸿一幕——容颜无双的少年保持着手指弹石的姿势,倚着朱红木柱,斜斜歪歪漫不经心,对我露出残酷恶劣的笑意……

我不知他什么时候来,亦不知他为什么这样做,落入水前,反倒是“美人凶残”四个张牙虎爪的大字跳出脑门。

白可没见着人,自然不知暗红衣服指的是谁,但能确定的是,公主落水的时候,有第四者在,因为时墨没必要撒谎。

他不动声色扫望一圈,寂寂无人,眼眸一眯——逃走不见了,很大的可能就是凶手。

转回来面对公主的时候,已经恢复柔软神色,“姐姐,是不是有人伤害你,他是谁?”

我看了看焦虑的白可和稍显困惑的时墨,敛睫不语,又抬头,依然坚定的说。

“没别人,就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鬼门关走一遭,若不幸罹难,身后事自无法插手管理,若存活下来,我想的也是不去追究,即使我是个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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