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并不觉得道心受损,他甚至觉得这一年光阴,便是三清所赐,最美好的时光!
屋中一桌一椅,皆有回音。
屋外一草一木,皆是回响。
又是一杯饮尽,李尔冉疲态尽显。
他突然觉得有些醉了,他突然觉得有些乏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是啊,青春不在,时光荏苒。
若是寻常人家,七十已是古稀。他已过八十余年寒暑,却似转瞬即逝。
这八十余年,他又做了什么?
山门弃婴,除尘道童,扫地道人,扫地道人,扫地道人……
位道人!
位掌教!
大燕帝师!
解甲归山……
八十余年,兜兜转转,出于山门,归于山门。
一生所为,为上至,为道门,为大燕,为苍生,唯独未为自己!
他自己在哪里?
一杯,一杯,又一杯。
李尔冉须染酒渍,发髻松散,日光照来,薄薄光晕。
他曾坐山巅,见霞生云灭,日月盈缺。漫火云翻滚腾挪,自边席卷而来,燃上道衫,感三灾业火,觉八难袭身。
发大宏愿,愿身如烈火,荡平下不平事,佑万民一世太平。
四十年修行,三日悟道,一朝入位。
何等传奇!
可,这一生至今,他荡了什么?又佑了什么?
到头来狄国难平,百姓蒙难,大燕内外,水深火热。
位。
好个位!
他要这位有何用?
拦不住白袍赴死,拦不住武莫背心,甚至拦不住石磊遭诛。
他身边亲近之人,一个个离他而去。
他一个都留不住,一个都佑不得,你!
他要这狗屁位,又有何用?
酒气上涌,悲愤入喉!
老道弃了酒盏,拎起酒坛,仰头直灌下,佳酿泊泊淌。
酒入肠中如火烧,酒入愁肠愁更愁。
酒饮尽,悲未散。
老道掷了空坛,披头散发,跌坐床边。
后悔,自责,无可奈何!
皆位自由,皆掌教尊贵,又有谁知身居此为,便是再难逍遥。
江湖路,难行路。
有诗有酒有兄弟,引得下少年尽折腰。却有太多人,死在前行路上,被这江湖吞得白骨不剩,谁又真能江湖逍遥?
少年郎,只知“下英雄出我辈”,
还有几人记得,“一入江湖岁月催”?
他老了。
他羡慕许歌,羡慕白袍,甚至羡慕猫怔仲。
羡慕他们敢爱敢恨,羡慕他们愿为心中所念拼尽一牵
但他老了,困了,倦了,他做不到。
或许他曾经辉煌,但此刻,他无能为力。
位时候,他也未能一展心胸。如今功力被封,权力架空,一盏风中残灯,他又能做些什么?
他什么都做不到。
什么……
都做不到……
李尔冉伏于床沿,老泪纵横。
光洒面上,老道撇过头去,望向木窗,正见到窗纱补块。他想起来,那块补缺是石头在入冬时候,亲手补上。
他还记得石头忙了半日,他还记得石头两手冻疮,却笑着的话,“李爷爷年纪大了,冬日里可吹不得风。”
爷爷……
李尔冉望着那光,恍惚迷离,“爷爷……”
他缓缓坐起身来,抹去面上泪痕。脱了农装短褐,换上一身长尾道袍,又将满头银丝乱发,重新拢上,一丝不苟。
推门而出,推扉而出,步向深林,“冷了,石头可不要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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