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麻伦子独自返回音校参加家长说明会。
走进开会的教室,就看到四十余套桌子摆成方阵模样,每个桌子后面都是两把椅子。麻伦子从前走到后面,发现已经有些人入座,都是一个家长陪着一个孩子。麻伦子走到靠窗户最后一排的桌子后,坐了下去。人们陆续前来,都尽量往前挑选座位,几乎快坐满的时候,一个高大的女孩像麻伦子一样,独自闯了进来。女孩见到满屋子的人,显然有些怯意,缩头缩脑地走到最后一排,坐到了麻伦子旁边的桌子后。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彼此的特别,满教室开会的人,只有她俩没有家长陪同。
高个子女孩仍有些怯意,小声地问麻伦子:“那个,你也是一个人来的么?”
“嗯,是啊!”麻伦子用九州话回应她,因为女孩一开口,麻伦子便听出她是九州人。
果然,高个子女孩轻松许多,干脆挪到麻伦子旁边的座位,与麻伦子共用一张桌子:“那你不介意我和你坐到一起吧!”
“当然好了。”麻伦子也不想因为没人陪伴而太突出。离得近了,麻伦子看清了对方的胸牌班井上朋美
“井上,你也是从九州来的么?”麻伦子询问。
“嗯,我是从佐贺县多久市来的,千北呢?咱俩的口音似乎很像啊。”井上朋美也看见了麻伦子的胸牌。
“咱们很近啊,我家在佐世保。”佐世保与多久市分别位于长崎县与佐贺县交界处,两人的家确实离得很近。
井上朋美更高兴了,笑出一嘴白牙:“那真是太好了。”
两人相视而笑。
说明会快要开始了。两个穿着音校灰色制服的女孩走进来做最后的清点,来到最后一排前,看到一张空桌,两人带着质疑的目光投向坐在一起的麻伦子与井上朋美。井上朋美紧张地低下头,麻伦子直视来者:“抱歉,我们都没有家长陪同,是不是不被允许这样入座?”
两人中梳短发的女孩身量很高,比井上朋美还要高些,面露犹豫:“这……”她看了看旁边的同伴。同伴身量中等,扎着马尾,听了麻伦子的解释,干脆利落地回应她:“既然这样,你俩就坐在一起吧!”转过头对高个子女孩说:“大蘑菇,把这张多余的桌子搬出去吧!”
“是!”高个子女孩显然很乐于服从同伴,抬起一张椅子垒放到桌子上,因为还有一张椅子无法拿,给同伴一个抱歉的眼神后,搬着桌椅从后门出去了,马尾女孩夹着另一张椅子紧跟其后。
说明会正式开始了。主持人先行介绍:校长小林公平,副校长今西正子,教导主任植田孝。之后校长小林公平先做了主旨发言,简述了音校近百年的历史,强调了校训清、正、美,一番训勉后,轮到教导主任植田孝发言。
麻伦子为上音校的费用担心,已经走神。井上朋美却是认真地记着笔记,大眼睛不时眨一眨一副好学的样子。
麻伦子勉强记住些重要的信息:
、费用要在四月一日前交清。
、音校提倡寄宿制生活,但宝冢市本地的音校生允许走读。
、音校的假期安排,平时的学期安排等。这点倒是跟麻伦子念的高中学校差不多,麻伦子拿着手中新发的课程表,只是一周要上六天的课,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
、音校第一年的在读生被称为预科生,也就是如果麻伦子缴齐费用就成为一名预科生,第二年被称作本科生,毕业后如果进入剧团,则以研记学年,如研一、研二,逐年累加,直到退出剧团,最终毕业。
、关于堇花密码。入学的学员要严格遵照学规行事,不得未经许可参加任何形式的外部活动。诸如本名、出生年份乃至身高体重等,学校会替为保密,自己也不被许可再向外部透露。
、关于选择。入学后,学员就可以确定自己选择做男役还是娘役,主要依由个人意愿,老师也会给些建议,当然这之后意愿改变也是可以的。一般要求男役留短发,娘役扎马尾。麻伦子看到井上朋美在本上写下大大的男役,想来她将来的选择,和自己一样。
、关于管理。音校施行上下级学年的管理制度,本科生管理预科生,预科生要对本科生绝对的服从。同样,当一年后,预科生成为本科生,也必需担负起严管下级生的责任。这也是音校乃至剧团近百年传承的一部分。
、关于上课。预科生们按年龄被分作、班,像麻伦子这种高二或高三毕业,也就是十七或是十八岁的女孩并入班,而初三或是高一毕业,即十五、六岁的女孩归为班。麻伦子惊讶地打量着旁边认真作笔记的井上朋美,原来这个被分到班的高个子比自己年岁要小。两个班在同一天交替学习某些课程,如日舞、演剧,也有一些课程是集中进行,比如说文化史、声乐理论、通俗演唱等。
、关于未来。音校两年毕业后,学员会获得高中水平毕业证书,将来可以选择去考大学、参加社会工作,或是进入宝冢歌剧团工作。进入宝冢歌剧团后,前七年,即研一至研七,统称下级生,以剧团所属公司阪急电铁的职员身份,签统一合约,薪资固定,逐年略增研八及以后,被称为上级生,此时因人而异,每半年或者一年,剧团要与生徒签个人合约,薪资要协商决定。
未来的工作发展,这个问题以前的麻伦子从没认真想过,即使是说出想成为一名舞台剧演员,也只是到成为一名舞台剧演员为止,作为一名演员后该做些什么?该挣多少薪水?经历过这次学费风波的麻伦子开始意识到这些问题。
梦想,终归要落实到现实中去。
这次的说明会,因为只是针对音校的说明,这些合约只说了个大概,细则并未交待清楚。但麻伦子还是打定主意,音校毕业后,当然是要进剧团的。
最后,教导主任植田孝通知四月一日早晨在学校礼堂举行入学典礼,建议大家整理好仪容,说明会结束。
说明会一结束后,已经有不少家长领着孩子去缴费了。
井上朋美拉住早雾说要一起去缴费,麻伦子搪塞说明天家人才会过来。两人一走出教室,一个瘦弱文秀的男孩迎了上来,个头儿和井上朋美差不多。井上朋美腼腆地介绍说:
“这是我隔壁的邻居武田俊明,我的家人太忙了,也不是很同意我读音校,只有武田送我来了。”
新见面的两人打过招呼,麻伦子心里满是羡慕不太同意,却也愿意承担费用啊!
“那一号再见了!”井上朋美和新认识的麻伦子道别后,拉着武田去缴费了。
麻伦子在外徘徊,想再给家中打电话,犹豫良久,还是没有拨出。
第二天,她苦想着要不要向学校申请延迟缴费。熬到下午的时候,英伦子和叔叔健次郎找到了她。麻伦子瞬间泪崩,多日来的孤独感、无助感一起涌出,麻伦子哭着扑到叔叔健次郎怀里。
健次郎笑着安抚她:“傻瓜,你要早点跟我说嘛!”
英伦子忍着泪嘲笑她:“就是啊,姐姐真是个大傻瓜,什么事都会有家人支持你呢!”
麻伦子抹抹泪,哭过之后,那些不好的感觉仿佛被泪水冲走,满满都是幸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把两人拉进屋中。
进屋关上房门,健次郎递给麻伦子一张银行卡,告诉她这里头有三百万日元,密码是她的生日,足够她两年的所有花销,家人之间没有过多的客气,麻伦子接过银行卡,对健次郎认真的表示,以后工作后,一定会归还这笔钱。
健次郎不想拂了她自立的想法,点头应允,心里却并不在意。叔侄三人向音校慢慢逛去,缴清了入学的费用,而后三人在大剧场附近闲转,先陪麻伦子理了个利索的短发,健次郎又请两人大吃一顿,全当给麻伦子庆祝。麻伦子还到专卖店四个梦买了些礼物托英伦子带给尾崎老师。天色渐晚,英伦子特意请了明天的假要去参加姐姐的入学典礼,健次郎在音校周边找了个宾馆入住,姐妹二人则返回公寓。
两人倚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宝冢市夜晚的星空。麻伦子开玩笑地说:“一定是天上的星星在帮助我。”
英伦子对她莫名奇妙的话嗤之以鼻:“是你妹妹我帮助你的。”
姐妹俩细聊起来,英伦子把那日麻伦子与妈妈通完电话后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当天,惠美子挂了电话后,追到一楼夫妇的房间内,虽然关上门,又压低声音,英伦子还是听到他们的谈话。
“太郎,二百五十万而已,这对我们家不算什么!小麻还很小,已经为自己的梦想拼尽全力了,作为家人支持一下她嘛!”
“惠美子,她如果念了音校,就会成为一个舞台剧演员,就会离这个家越来越远,就离农场越来越远,咱们家的农场还要交给她呢!”健太郎担忧地分析说。
“哎呀,你是不是想得太远了,小孩子的梦想,实现了,新鲜过了,会厌倦的。怎么会离家越来越远,舞台剧演员也是演员,总是做不长的,到时候在外辛苦,她自然就会回来了。”惠美子的观点截然不同。
“总之,我不管,我不想让她念音校!她自己的梦想,就完全由她自己实现吧!”健太郎似乎有些被说动,声音不再强硬,但仍是倔强地拒绝。
“你可真是个老顽固!”惠美子知道说不动他,已经开始有别的打算。
“孩子她妈,家里的财政大权虽然由你掌控,但这次,你绝对不许帮她!”健太郎看出妻子的小心思。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惠美子听到屋外走廊里有人穿衣服的声音,忙暂时抛下丈夫,出来一看,英伦子穿上衣服正快步往出走,显然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小英!”惠美子赶出宅院,想叫住二女儿,英伦子坐上的出租车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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