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澜知其深意,幸灾乐祸地补充道:“我师兄的意思是,你们便再如何气势汹汹,但凡找不出嫌犯,大家一样倒霉。不如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先,众位不如先回去稍待片刻,反正活的跑不了,死的更跑不了,到时候是非黑白究竟如何,我们自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二人一唱黑脸一唱白脸,一前一后将众人唬得一愣一愣。
越兰亭看得好笑,也不点破,她右手撑在桌面上,远远将临衍扫视了一遍。
临衍被她盯得头皮发麻,脊背笔挺,一个颤栗抖得万分可爱。
临衍回过头幽幽看了她一眼,越兰亭若有若无偏过头,假意盯着空荡荡的大堂发呆。
临衍僵着身子,朝那为首的官差一拜,又道:“那日林中官爷曾教育过我,再难的事,众志成城皆可破。我等仙门弟子承君子之德,自然不会任凭妖魔作乱而不管不问。只不过此事棘手而又复杂,快刀也难解这一团乱麻。不如这位大哥且先歇一歇,这跑腿之事,让我们小辈弟子来做就好。”
“明日午时,我们定然登门拜访,定然会到府衙之中给您一个交代。”
临衍这一口一个“大哥”,一口一个“小辈弟子”将何姓官差哄得甚是怡然。
那人眯了眯眼,冷冷又将他打量了一番,只见此人一脸乖顺,正襟危坐,连行礼的样子都像极了戏文中走出来的书呆子。
“好,既如此,那便再多留你们一日。走!”
言罢,一群人又乌泱泱地鱼贯退了出去。临衍与承澜二人隔着两张木桌大眼瞪小眼,二人颇有默契地对方才一场闹剧不想多提。
越兰亭左看右看,噗嗤笑出了声,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是对的。倒不想你二位年纪不大,这脾性倒被磨砺得甚是好。”
承澜高挑着眉头看了她一眼。
“你谁?”
不等临衍出声,越兰亭将他一拦,瞬也不瞬道:“我叫越兰亭,蓬莱人士,修的散仙,师从北海南熏真人。两年前四方闻道会的时候我还去岐山瞻仰过贵方宝地。饶城的妖气师尊也略有耳闻,我的目的和你们一样,都是来除妖的。”
编,接着编,承澜心道,天下哪有这般巧合之事?
又是神威天降,又是紧要关头陡然现身,北海南熏真人的剑法她却是见过的,人家修的飘逸轻灵之道,哪有这姑娘昨日出手时摧枯拉朽的气势?
她将越兰亭那张颇为不可信的脸又打量了一番,暗暗瞪了一眼临衍。
男人,男人,修道都修到了狗肚子里。
越兰亭不知她心下辗转,刚站起身,却见承澜腰间的一个破布袋子里传来一声鬼似的闷哼。
她眨了眨眼,承澜脸一红,忙将那破布袋子解开抖了抖。
她这一抖便抖出了一只凄凄惨惨毛色暗淡的白毛狐狸精。
要说此狐狸精林平生也甚是倒霉。
就在临衍落水而不知所踪的同一天,他眼看着护城河边妖气横生一地血光,他的仇敌与庇护者双双落了水。他于是心头惴惴,左思右想,收拾细软撒丫子跑出了饶城三里地。
也正在这时,他遇上了一群前来支援的洗尘山庄弟子。
而后他便被人家的剑阵打回了原型。
待承澜与声援弟子交接的时候,顺道也捡回了一只毛也不亮皮也不顺的骂骂咧咧奄奄一息的狐狸精,此乃后话。
客栈掌柜从未见过如此雪白的狐狸,正自讶异,临衍却十分自来熟,狠狠薅了一把那狐狸的后颈皮,提着它的皮便将之丢到了后院一口古井边。
无论此狐狸精有心无心,他将临衍哄到穆家庄险些摔死之仇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一番惨无人道的罢,临衍料准了那贼狐狸打也打不过他,骂也骂不动。
临衍将它刻意安放在了石头井边上,敲了敲它的脑袋道:“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有些事该交代也趁早交代了吧。你到底同那姓穆的老头达成了什么交易?他到底要做什么?”
林平生耷拉着眼皮瞪着临衍。眼看此人又要揉他,林平生狠狠一爪子将之拍开,大怒道:“有话好说,英雄动口不动手。我确实帮他与孟家二小姐搭了条线不假,但我若知道这孙子谋财害命,这阴损之事我也断然不会去做。”
这便是他欠兮兮往仙门弟子处投诚,贼兮兮卖了个关子又不愿全盘托出的原因。
临衍挑了挑眉,道:“好,你说。”
孟家之事果然如林平生所说,并不十分复杂。章二姑娘自小不爱女工诗画,专爱皮雕之术,任是老爷夫人苦苦规劝亦没有半分用处。
她往慈安寺礼佛的时候恰巧认识了佛堂里卖弄风骚的林平生,林平生又为她引荐了守着破庄子苦苦为生的穆成,二人结了师徒情谊,穆成教她些皮雕技术,意思性地也收了二姑娘几个钱。
二姑娘的生辰也是这时候被穆成要走的。
林平生初时不知,而后他才知道,原来穆成在饶城之中暗暗索要了不少人的生辰八字。
否则依照二姑娘养在深闺,生人勿近的脾性,若非林平生的这一搅合,穆成恐怕这辈子都无法碰见这样一个阴时阴月掐点生的人。
“这倒有趣了,若说穆成求得章二姑娘的生辰后将之转手他人,而后他又被一个血蝙蝠杀人灭口,那么血蝙蝠要这姑娘生辰做甚?仅仅只为了寻人也不至于将人弄成这副模样吧?”
“这我哪知道?”林平生尖叫道:“我连这孙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问我?”
血蝙蝠已然葬身龙腹,好容易寻得的一丝线索也断在了此处。
临衍若有若无瞥了越兰亭一眼,越兰亭心下生愧,低声道:“我往蓬莱过来的时候倒是意外听了一件事。据说妖界不知何时兴起了一个传言,此传言说,昔年一上神的魂火不慎落入人间世,食之可得万钧神力。我猜血蝙蝠寻人不假,但他误信了这神神叨叨之事,这才动了杀心,将孟家二姑娘……”
承澜双手抱剑,一条腿踏在板凳上,扬起下巴盯着她。
她对此人十分不信任。且不说妖界之事捕风捉影,便是她与那茶棚里的老道士口径之一致,一看便像共谋之人。
这二人神神叨叨做事不讲章法,一个二个往天枢门身上窜,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越兰亭被她盯得有些诧异。她不知承澜为何对自己这般大的敌意,一时也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临衍淡淡瞥了她一眼,又冲承澜摇了摇头,道:“这位,咳,越兰亭姑娘,我看今日大家都已十分劳累,天色也已经不早,敢问你住在何处,不如我让师妹……?”
“不用,”越兰亭灿然一笑,道:“我就住在这间客栈里。”
“……”
此时若是再出言赶人,那也太不君子了些。临衍深吸一口气,顿感头大如斗。
承澜叹了口气,不看越兰亭,谁也不看。
她蹬蹬踏上台阶,身心俱疲,行至一半,忽而又朝下头二人道:“明日之事明日再说。但我总觉得这一群妖物一个又一个地织网,牵线,搭桥,他们所图之事,或许比你我想象之中还要深远。血蝙蝠的背后说不定还有推手。”
倘若承澜对世事无常有所觉悟,她必然能够预见,许多的明日之事并容不得她留到明日再谈。
就在几人栖息的二层客栈之中发生了两件事,一件事发生在前半夜,一件事发生在后半夜。
两件事相叠加使得饶城的一个迷案远不止一只血蝙蝠谋害人命这般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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