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临衍一行四人磨磨蹭蹭往风篁岭去的时候已然沉夜如水,月朗星稀。
饶城往西有一片一碧万顷的的竹林,玉竹由风篁岭一路蔓延北上,直至护城河边戛然而止。
飞鹤亭便坐落于曲江峡瀑布边上。
相传这亭子乃山水大师赵春晁亲自督建,刚建成的时候好巧不巧,一道天雷正好劈下了亭子的一角。有好事者将此事视为大凶之兆,谣言一传十十传百,好巧不巧又传到了当今天子的耳朵中。
然天子毕竟是天子,被雷劈了半个亭子这种事实在算不得什么惊天大事。
天子轻飘飘降了个督工不严之罪,赵春晁被贬谪到了一个更为穷乡僻壤的鸟不拉屎地。
一个鸟不拉屎的破亭子被这么一传,竟引来了文人墨客竞相瞻仰。至此,这地方便成了绕城硬凑出来的名景之一。
而距亭子边五丈有余,一眼望不到边的风篁林,却不知为何落了个“闹鬼”的传闻。
越往竹林深处则光线越发昏暗,竹影之间漏下的月光凑了一地斑驳。偶有鸦啼声如泣如诉,刺在耳膜上平添诡异。
这情形虽比天枢门那一片鬼影幢幢的忍冬林好不了多少,但此情此景落在肖连城的眼中实在差不离多少。
肖连城怕黑怕鬼,怕高怕水,遇了此种情形,自然也怕得浑身发软。
他远远瞥了师兄一眼,眼看后者目不斜视,一群人专心赶路,没人理他,他的心下又更萋然了些。他从岐山大老远赶来这鸟不拉屎之本是为见一见师兄,谁料师兄是见着了,这一不小心却又惹来了一场夜探鬼林子的“壮举”。
“哎,别动!”
越兰亭这一嗓子惊得肖连城险些跳起来。
“怎么了?!”
“你头顶有只蜘蛛。”
至此,肖连城对越兰亭就愤多于怨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能不能稍微专心点?”
承澜对越兰亭与众人同行一事没甚异议,但她对肖连城这鸟人实在不忿已久。
这人羊质虎皮,没有半点用处,若非他跟着临衍就如哈巴狗见了主人一般忠心耿耿,门中小辈弟子还真没多少人愿意搭理他。
更为可悲的是,此人的亲传师尊肖卿长老执掌门中刑罚。
那身宽体胖的尊者虽然口头不说,他对肖连城这一块雕了几十年也没没雕琢出个花来的所谓“璞玉”可谓严厉中透着嫌弃,嫌弃里再添严厉。
倘若此人邀功不成还莫名受了个伤,她这做师姐的回去该怎么向肖卿长老交代?
想到受伤,她又朝越兰亭处看了一眼。
那一口煞气险些令临衍一命呜呼,而后又是激战又是落水,临衍回来的时候却又身强体健,健壮如牛。若非这姑娘扁鹊再世,那就是她手段非常,图谋不轨。
一个仙门小辈弟子身上到底有什么好图谋的?
承澜一念分神,脚下一滑,脖子上却被一条横生出来的竹叶子滑了道血痕。
一缕血腥味在夜风之中丝丝缕缕地飘散了出去。
越兰亭深皱着眉,一言不发,临衍未觉有异,刚要嘱咐众人小心些,忽听肖连城道:“师兄,我怎么觉得这里安静得有些不对劲?”
他话音刚落,越兰亭讶然惊呼了一声,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玉竹幽篁,风摇月影,莫说活物的影子,就是来时路都没有了。
“……奇门遁甲,还是个高手。”
临衍微垂着眼,双手捏诀他右侧的竹子枝干上轻轻一拍。
冷硬的玉竹摇了摇,十分不情愿地落了两片叶。待那两片竹叶飘摇落到了泥土之中,临衍大惊失色:“不好。”
竹影当风,林中沙沙细响之声越来越大。月色渐渐暗淡下来,方才还间距一尺的玉竹缓缓合了起来。
不仅如此,只见林中玉竹渐势相合,层层叠叠,密密匝匝,吞天彻第般向四人推来!
“师兄你启动了什么阵法啊啊啊!”
承澜被肖连城的杀猪般的叫声扰得心浮气躁。
她指尖如风,侧削而去,的躯干应声断裂,噼里啪啦压倒了一片暗影。
“闭嘴!给我过来!”
她与临衍一左一右护卫着两个“无用”之人越聚越拢,四人凑成一个圈,背靠背挤作一团。
眼看那密匝匝的竹子铺天盖地卷了过来,隐有将几人挤成肉酱的趋势,临衍与越兰亭一同拔剑,寒光出鞘,锐利的剑气将成片玉竹砍得七零八落。
谁能想见这一式“抽刀断水”的精绝剑法,到头来竟是用作野外劈竹子?
剑芒如水,沉夜不见星,然而再快的剑光到底也禁不住竹子林如山峦叠嶂般涌过来。
无论是谁布下了血蝙蝠一条暗线,想来也对天枢门弟子的动向了然于心。倘若临衍所猜不错,孟二姑娘的尸骨失窃一事也是因着此人想要请君入瓮。
此人到底是谁?他要忽悠天枢门弟子所为何事?
临衍一念至此,暗瞥了一眼左侧的越兰亭。
她面色沉静,剑法不疾不徐,这一手行云流水劈竹子的剑势他竟从未见过。即便如此,她的诧异倒不像是装的。
临衍刚放下心,眼看这漫无止境的竹阵越聚越多,倘若再这般下去,几人必先力竭。
他心下一横,丢了一句“你们先坚持一下”便自行先丢了个扶风之咒。
如此漫无边际的奇门遁甲之中,要想看清楚阵眼所在则还须攀到高处。
临衍抓着一方蔚然高耸的竹干端详了片刻,待足见下清风骤起的时候,他略一使力,手脚并用地顺着竹干爬了上去。
门中小弟子素爱偷鸡摸狗,上房揭瓦,后山树林里掏鸟蛋。临衍远远看着,心下了然,从不参与,也从不多作评价。
但有一事他从未对众人说过,要论斗鸡走狗掏鸟蛋的功夫,他可是个高手中的高手。
碧幽幽的竹海成片成片地没顶而来,林中几人苦苦支撑,剑芒越来越密,他们的力气也越来越短。
眼看三人背靠背越发紧逼,承澜指尖发力,惊天雷电直冲云霄,片刻后,竹海漫压之势稍缓,竹林上空燃起了淡淡的烧焦的糊味。
“师姐你有这种好东西怎不早说?我这里还有三张引火符,我们不如一并用了,也好过……”
“那玩意会!起!火!我们现在是在山!里!”
承澜话音刚落,被雷劈了的竹干上火化一闪,几枚火星掉落到了新润的泥土之中。
肖连城目瞪口呆,还未来得及大呼救命,越兰亭仰天长叹,道:“回头怀君若是问起来,替我兜着些。”
承澜猛地听了自己师尊的名号,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怎地这姑娘看似吊儿郎当,她竟连承澜的师尊都认识?她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还为等她猜出个所以然,却见林中长风呼啸,尘沙四起,片刻后,一层薄薄的冰从几人的脚下蔓延开。
那薄冰顺着绿油油的盈盈竹海一应扩散,冰层触到竹子根部便如长了眼睛一般,如丝如缕地顺着竹干攀升。
越兰亭眸光微沉,双手合十。待她张开手臂的时候,林中寒气陡升,而一碧万顷,纵贯成海的风篁岭便这样硬生生被她的气海尽数封冻了起来!
此乃九天神魔之力,断非常人所能想象。
好在顺杆爬的临衍并未注意道此间异样。他越往上爬,竹竿越细,越是得见明月高悬。
待竹子终承受不住他的重量的时候,他抱着竹尖左右四顾,漫山遍野的绿意与阴气之中,他眼尖,远远瞧见了一处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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