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篁岭的半山腰上有个山洞,洞口门大开,内里透出火光。临衍回过头,漫山遍野的风竹沙沙作响,铺天盖地,深沉望不到边。
三人来时的小路在玉竹幽影中毫不起眼,来路无人,除了路上有些许血迹外,连半片剑芒,或是半声嘶吼都未曾听见。
他三人果然如越兰亭所说,一路杀出重围杀到了山洞里。不止如此,山洞中火光隐隐,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味萦绕不去,想来孟家二姑娘那副不见了的尸身也正在此处。
请君入瓮,螳螂捕蝉,层层杀机,这布局之人还真是风雅。
却不知这人的目标到底是天枢门小辈弟子或是那非人非鬼的越兰亭。
临衍一念越兰亭,心下更是一片凄薄与困惑。
她似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却又刻意隐瞒了实力,跟在几人身边不知别有所图。更令他无力的是,临衍对那一张半明半暗的脸竟颇有些……欣赏。
这一份小心翼翼的仰慕混合着半分惊喜与一言难尽的嫌弃,原来她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没谱。
原来她持剑的样子足可以称得上行云流水,一派风流。
此人流氓也流氓得坦诚,无礼而轻慢,无所顾忌,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兰亭姑娘修为了得,她既叫我们先过来,自有她的道理。”
连承澜也不得不承认她在林中露的那一手太过精绝。
临衍闻言摇了摇头,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来路无人,风竹静默无声,肖连城气喘吁吁,冷汗重重,道:“我们在这里等她么?”
几人一路杀来,虽算不上黔驴技穷但也足够劳心劳力,力战而至狼藉。
这一群山精算不得修为高深,奈何妖物人多势众,三人势单力薄,待一路杀出重围,纷纷也都挂了彩。
临衍二人还算好的,肖连城修为最低,大腿与脚踝上都被纤长的指甲挠了好几道血印子。三人生怕一群妖魔去而复返,也不敢多做耽搁,犹豫片刻,终究低头钻到了山洞口里。
临衍率先爬进洞口。洞口仅半人高,恰容一只山魈穿过去,他摸着洞壁上嶙峋的怪石,左手捧着一小捧火光,一路曲折往前。
小半柱香后,前方透出柔光,山腹隧道由窄至宽,顺风篁岭略向山顶倾斜。等众人出了洞口隧道,视线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钟乳石岩洞。洞内空间比想象中还大,洞顶高不可见,水滴滴落之声清晰可闻。
暗红色冷光悬浮在高高的山洞顶上,此起彼伏,观之如蛰伏的蝙蝠。
更令众人诧异的是,洞顶有三根粗壮的铁链遥遥垂坠下来,铁链似有经年之古,锈迹斑斑,不知何人所造。
石洞正中是一株巨大的蔷薇花,花瓣殷红似血,黄腻了的花蕊像是生命一样地纠缠,舒展,甜香味便是从这花蕊上散发出来的。
粗壮的铁链紧紧缠着花根与花叶,铁链一头倒挂在洞顶,一头随花根一起埋入地下。
最令人惊异的却是那一株蔷薇花脚下累累的白灰与人骨,人骨与白灰争相铺了一地,不成型的头骨被埋在凄恻恻的白灰里。
不难想见,孟家二姑娘的尸骨也已经成了这累累白骨中的一员。
蔷薇花下还有一只人高的山魈。这山魈通体碧绿,眼睛通红,形如猴子,指甲长得渗人。
山魈将一地白灰小心翼翼地聚拢,抹平,殷红的花瓣抖了抖,缠着花根的粗铁链也跟着一同左右晃动。
“这是……?!”
山魈断没有料到这三层障壁的风篁岭秘洞还能有人找来。
它先是一惊,而后血口大张,猛朝三人飞扑过来。
“当”地一声,晗光剑吹毛断发的剑刃挡住了那妖物的巨爪。
肖连城后退两步,双手合十,他的双手上下翻动,山洞内狂风大起,蛰伏在洞顶的蝙蝠惊而四散,纷纷向三人撞来。
肖连城的手中握着一个莹白色的光球,眼看蝙蝠距三人越来越近,那光球也越来越大。等光球将三人连同那山魈包裹住的时候,蝙蝠撞了上来,数声闷响过后,内里的人不为所动,蝙蝠仿佛撞在了看不见的结界镜壁上,纷纷掉了一地。
山魈见状,“嗷”了一声,转移目标向肖连城扑去。
此举正中承澜下怀,只见她的剑意酣畅淋漓,大开大合,趁山魈跳起身来的时候,她剑尖直转,反身便朝那妖物最为脆弱的腹部刺去。
承澜剑法爽朗利落,剑如其人,一剑便划伤了山魈的左爪。山魈仰天长啸,血红的眼睛咕溜溜一转,转念又盯上了临衍。
它举起利爪朝他当头抓了下来,临衍身形如鬼,急退数步,山魈一掌拍空,那尖利的五指在地上留下了五道深深的抓痕。
尘土和着水汽在早春的空气里蒸腾,蔷薇花上的甜香味靡丽得甚至有些臭。
当此时,蔷薇花瓣缓缓长得更开,那腻黄的花蕊上聚了一丝蜜,倒挂在花蕊上将落不落。
剑意横扫,风起尘沙,山魈不管不顾,扭头飞身去取那滴花蜜。
它转身的一瞬露了个破绽,临衍奋起直劈,剑势如长虹贯日,钟乳石洞上倒悬的石锥纷纷落了下来。
山魈如雨点的石锥与剑雨扰了去路,它气急败坏,一掌便朝肖连城飞了过去。
它这一掌饱含着怒火,肖连城反应不及,莹白色光球上裂开一道缝隙。肖连城被那巨力反噬,捂着胸口,惊魂不定,头顶的蝙蝠也寻得了这个破绽,不要命地又往几人身上撞来。
“师弟,莫要勉强。”
承澜目露寒光,越战也越被激出了杀意。
眼看那花蜜就要落地,山魈不管不顾,飞身又朝临衍扑了过去。
它此时已不辨来人,破釜沉舟,利刃一样的手爪破风而尖锐。临衍只感到肩膀以痛,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被那山魈逼到了洞壁边。
一式“寒江雪”密集如流光,晗光剑在山魈的肚子上开了个大口。
山魈打定了主意同归于尽,也不顾疼,抓着临衍的脑袋就是一口啃下去。
霎时,洞口飞来一道风雷般锐利的冷光!
莹白色光球应声碎裂,蝙蝠过境,尘沙四射,腥臭味扑面而来。
待洞中灰尘散去,众人这才看清,那力大无比而锐利如刀的山魈的利爪早已被这一道冷光硬生生地钉在了洞壁上。
那是一枚金丝凤首簪子,凤口衔一枚明珠,悠悠晃动。
山魈痛极,撕心裂肺地吼,奈何这枚穿过它掌骨的纯金的簪子坚如磐石,岿然不动。
与此同时,“啪”地一声,那枚悬挂在蔷薇花蕊上的蜜露悠悠然落了地。
“不认得我,也总该认得此物。”
越兰亭缓缓步入洞中,她的头发披散开,黑色的长袍上沾了水,金线龙纹的滚边昭昭章明。
山魈捧着被凤首簪钉住的爪子,左右挣扎不得,一口啃在自己的手腕上断掌求存。
倏地,它的周身燃起了一团幽蓝色的火,火舌如利刃般切开了它皮肤,露出了森森的白骨。碧绿色的山魈撕嚎得异常惨烈,而它森白的骨头沾了那幽蓝之火便如沾了化尸之水一般融化开。
待一枚晶莹的内丹从它的残骸中飞将出来的时候,它的白骨也已经化成了一滩水。洞顶的水珠落了下来,不经意地稀释了一地的血迹。
地上的水坑激起浅浅的涟漪,半晌,一只幼狼一样高的四脚妖兽悠悠然从蔷薇花后边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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