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林邵白低着头跪在阴冷潮湿的停灵堂里,一双低垂的眸子阴翳得吓人。

连着两天彻夜未眠外加心如刀绞的丧母之痛,原本就清瘦的少年此刻看上去格外憔悴不堪,周身暮气沉沉,毫无朝气。

十一岁的林小妹又哭晕了过去,林邵白强忍着疼痛,抬起僵硬发麻的双腿,轻手轻脚的将妹妹拦腰抱起,放置到隔壁的耳房。

林小妹的身子很轻,一手捏下去几乎看不上到什么肉,但林邵白抱着却很是吃力,几步远的路,他愣是走了好长时间。

刚把妹妹放下,一股冲脑的眩晕感瞬间袭来,林邵白急忙低头扶住墙根,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再抬头,只见他那枯槁晦暗的脸庞上挂满泪水。

因林邵白他娘是上个月过世的,雁平县守灵讲究“终七”以后入葬,谢行俭便和一群同窗约好,过几天林家‘断七’送葬的时候,几人一同前往林家拜祭林邵白的娘亲。

前院那边,韩夫子好不容易摆脱开宋氏无休止的纠缠,整了整衣襟后,便大步流星的踏进学堂。

坐回上首,望着底下一溜抻着脑袋露出好奇神情的学生们,韩夫子一时羞赧不已,清了清嗓子道,“咳,刚那位是你们的师娘,久居京城,你们今个儿应该是初次见她。”

学生们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难怪,除了师娘大人,谁敢对着平时凶巴巴的夫子既打又骂的?

韩夫子看着屋子里一群闷头偷笑的少年,索性丢了往常的威严肃穆,臊眉耷眼道,“你们师娘为人是任意妄为了些,但性子其实不坏,刚才的事也是事出有因,才一时对老夫我......”越说声音越小,韩夫子干脆收了声,闷头翻开书本。

谢行俭瞥到韩夫子的黑脸以肉眼可视的速度迅速飘红,他不由得莞尔抿嘴一笑,眼底里浮起淡淡的笑意。

师娘宋氏看上去似乎不太符合这时代深闺妇人的做派,这些年在私塾,他只记得韩夫子会在每年的端午前后回一趟京城,其余时间均是呆在泸镇韩宅,连过年都如此。

原先他怀疑过夫子和妻子家人之间是否有感情隔阂,不然的话,也不会常年夫妻二人分居两地。

今天看到师娘这般对夫子大吼大叫之后,他越发觉得他之前的猜测无庸置辩。

谁料,夫子竟然主动开口为师娘辩解,瞧夫子那一脸憨涩的神态,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吵架归吵架,人家夫妻恩爱着呢!

韩夫子张嘴起头说了两句文章,目光落到林邵白的座位后,不禁深邃起来。

众学生诧异韩夫子怎么突然停了下来,纷纷拿余光瞟。

韩夫子沉默了会,蓦地回过头跟大家交代,“林家出了事想必你们已经知晓,孝中带考,犯了我朝科举的严禁律法,老夫虽把林邵白人保了下来,却不能保留他县试的成绩。”

闻言,谢行俭心下‘咯噔’一沉,暗道果然是这样的处决结果。

林邵白他,接受的了么?

韩夫子的声音逐渐沙哑,“经此一事,林邵白的入仕道路怕是被堵上了,因此他昨日已告别老夫家去。如此一来,去府城赶考的就只剩下两人。”

众人沉默,有羡慕谢行俭以及隔壁班赵广慎的,也有唏嘘林邵白的。

“谢行俭——”散课后,韩夫子突然叫住他。

他闻声立马停驻脚步,小跑上前喊了声夫子,问还有什么事没交代。

望着面前清新俊逸的少年郎,韩夫子情不自禁的回忆起几年前初次见到谢行俭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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