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这声“张嘴”说得太温柔。
声音如丝如绒,光滑无匹,原本想努力清醒过来的人再次堕入云雾中。
迷蒙间,薛眠眉眼微阖,双唇微张,由得那沁凉的液体被谁侍候着小心喂入口腔,流入咽喉,顿生一股清凉舒爽,五脏六腑间原本灼热的煎熬难耐一下子都被浇灭了。
浇灭了好。
他想着。
热得太难受。
耳边响起一阵轰鸣的马达,随着一下惯性的晃动,薛眠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不久前一种驰骋的状态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带着他往前飞。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寂静宽阔的山道,两边是一排排晕黄的路灯,满眼密林高挺茂盛,鼻间的风是透凉的,空气里混着湿润的雨水气息和泥土的清香……
???
瞬间清醒了大半。
猛地转头看去
黑暗里,一张英俊绝伦的侧脸,线条清晰,犹如雕刻,嵌在明暗交叠的灯火中。光与影在上面分割出不规则的两片天地,一半亮,一半暗。
神秘。
还动人。
“醒了?”费南渡握着方向盘,目视着前方。
酒精的作用没完全散,头还是隐隐的疼。薛眠用手按压着太阳穴,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到视线里出现了一大片连廊长桥,古色古香,铺了一层霜似的,月光下泛着微光,银亮雪白。
他一时讶然:“这是哪里?”
“顽首山,”费南渡手上带一点动作,车子以一个小幅度的转弯,停在一座凉亭旁边的石子道上:“之前来过么?”
薛眠摇摇头。
他才来同华没多久,虽然同华离顽首山很近,他也听不少同学提过顽首山一年四季风光旖旎,草木茂盛景色奇佳,但并没有起心想要来看一看。
他每天的生活,不都是和书本相伴么。
上山看景,赏春阅秋,真的从来没有想过。
“那你很幸运,”费南渡把车停好,解开了安全带:“第一次来,就能看到别人轻易看不到的风景。走吧,下车。”
山顶气温偏低,入夜前的一场秋雨凉风吹散了山间原本氤氲缥缈的雾气,从凉亭方向俯瞰而下,整片山景尽收眼底。
夜幕漆黑似墨,浓郁幽深。放眼望去,最远处市区的斑斓灯火映照辉煌,划开一道弧形光带,照得星空像是染上了一条淡金色的光环似的,隐隐可见那些流动的云层正缓缓变化着形状。而近处,层层交织的重峦叠嶂,山风轻吹,拂动绿海碧波,葱葱茏茏就在脚下,阵阵松涛,徐徐向远,仿佛永无止歇。
席天慕地,月华如银,高山碧影,层叶尽染……
真美。
真的很美。
“好看吗?”费南渡坐在凉亭里,背对薛眠,极目远望着远处的连绵灯火和夜色斑斓。
见没人回答,费南渡转过身,发现薛眠正远远的站在亭子外,抱着一根石柱望着远处的风景发呆。
“进来坐啊,”费南渡伸出一只手:“站那里更冷。”
“我……”薛眠两眼无神,咕咕囔囔:“头晕,腿有点飘。”
呵呵。
原来是还没缓过劲来,走不了路,这才抱着根柱子发呆。
费南渡轻声笑了笑,起身走过去,握住一只因酒热而有些发烫的手,牵着他往凉亭里走:“就说需要帮个忙不就好了,开口求人这么难么,小倔鬼。”
薛眠怔了怔。
没说话,低下了头。
这人的手很宽,很大,掌心温温热热,皮肤柔软细腻,力道坚实,像一支特别稳固的拐杖,引领着,支撑着,搀扶着自己一步步往前。所以即便是这漆黑的山林里光线不明,自己头晕脑胀又神思不清,也不用担心会踩空,摔倒。
无来由的踏实感。
薛眠忽然一阵轻松,乖顺的跟着这只手往前走去。
然后,在他旁边坐定。
脚下是连绵青山的碧海潮生,远处是城市的灯火阑珊,因为会当凌绝顶,仿佛伸手可摘星。天幕之上,颗颗辰斗光辉灿烂,风吹云动,流光溢彩,它们或是眨眼,或是闪烁,或被云雾短暂遮去了光芒,但……
但都不影响这是薛眠十八年来,见过的最美的星空。
“好……”他失声感叹。
“好美,”费南渡同样抬头仰望着,替他把话说完:“是不是。”
“嗯,”这回薛眠没再迟疑,重重点头:“真的好美。”
费南渡笑了笑:“那就多看一会儿吧,只要脖子不嫌累。”
凉亭的座椅是长条形,可以只坐一半,双手向后撑住身子,这样再仰头去看星空,脖子就没那么累了。薛眠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迅速调整好坐姿,本想分享给隔壁人,一回头,却见费南渡往车子那边走去了。
“喂”薛眠愣了一下:“你该不是……不是把我放这儿自己走了吧!”
“想什么呢,”费南渡探身到车后座,拎了一只便利袋出来,朝他晃了晃:“水,面包,饼干。空腹那样喝酒,不饿么?”
“……哦。”薛眠低头摸了摸肚子。
好像是有点饿了。
费南渡取了食物,重新坐过来。薛眠看了看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吃惊的问:“你不是没……你哪儿来的车啊?”
“喝醉而已,”费南渡停下手里的事,转头看着他笑:“又不是失忆,这么快就全忘了?赵叔来接人,我让他把车留下,自己先回去了。”
“你要他把车留下?为什么?”薛眠不解。
“没有车,”费南渡打开一只面包递了过去:“怎么带你上山看夜景。”
薛眠这会儿被酒精控制,属于意识流,很好糊弄,不像平时那么气势汹汹的难对付,随便一句就能打发了,不再追着问东问西。
接过面包咬了一口,封装面包不比新鲜的,有点干巴巴,薛眠下咽之时呛了一口,还没张嘴求援,一瓶拧开了瓶盖的矿泉水已经递了过来。
“……谢谢。”薛眠有点不好意思的接过水,转过头去喝了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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