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顾云白离开机巧阁,漆黑的夜空笼罩四野,街上行人稀疏,灯笼在风中旋转,那光线也跟着明明灭灭,晚风带着凉意吹动他的衣衫。

白于提着灯,候着顾云白上车,张管事从机巧阁追出来:“顾公子且慢,这是我们阁主亲制的熏香,这一种提神醒脑,是日用,另一种安神静气,是夜用,阁主说这东西效果显著,但不好用太多,还是要靠睡眠要修养精神。阁主说请顾公子务必保重身体。”

顾云白亲自接了,没让白于代劳。

少年脸上略有倦容,但一言一行依然清冽如兰:“分内之事,理应如此,还要劳烦您劝劝姜阁主,忧思伤心,切莫多想,姜大师定会平安归来。”

张管事轻轻叹气:“借你吉言了。”

顾云白颌首,告别了张管事,白于把车帘垂下,阻隔了张管事殷切的目光。那种目光顾云白见过很多次,大多是来自于苦主,他们走投无路,将一线希望押注般寄托在他身上,然后他就只得负重前行。

负重的感觉并不好,所以他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你的职责所在,这是你的义无反顾,哄骗自己那么多年,也就习惯了,冷定的心境比断案的本事增长更为迅猛,先前还有同僚与他开玩笑,戏称顾云白断案近佛,堪称是世间的地藏菩萨。

顾云白倚靠在车壁上,只觉得浑身疲乏得很,他突然又想起这个玩笑,忍不住往下畅想:倘若他真是地藏菩萨也好,传闻地藏菩萨案下有一谛听,能辨世间万物,尤善窥测人心。他如果饲养着这种灵兽,此刻也不需要头疼了吧?

顾云白捏住袖中的那小盒,盒里承载了熏香并姜雨胭的一段心思,他如今只有这个,也就更用力地攥紧。

“少爷,给沈府的帖子已经下好了,咱们真要明天就上门吗?”白于试探着问了一句。

他很想提醒顾云白,傍晚才下帖、明日就登门,这般仓促,多少有些于礼不合。

“是。”顾云白揉着眉心,“正好明日休沐,沈侯应当在家,你同管家交待下,看看备什么礼品比较妥当。”

从前他不在乎这个,但明日他上门是要问罪,总要讲究些。

白于缩回肩膀,没再多问,他敏锐地感觉到少爷兴致不高,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沉默是最好的护身符。

沈知秋接到门贴的时候吓了一跳,原本她已经歇下,但一听是顾云白送来的门贴,少女再躺不住,披了衣裳、重梳了头发,叮嘱过小厨房又检视了临风阁,事事都妥当了这才重新安歇。

“姑娘您这是何苦呢,”奶嬷嬷瞧着沈知秋苍白的脸异常心疼,“要我说,您犯不着费这么大功夫,沈夫人那里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根本不记咱们的好。”

“姑娘你可不能被他们一点甜头就收买了,那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指头缝里漏出来的,算不上什么,用不着咱们供奉上衷心。”奶嬷嬷对沈夫人评价一般,对沈家众人也不怎么热切,她的想法很简单,沈知秋早晚要嫁出去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娘家是好是坏都碍不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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